云簪随后就让黍离把袁云昭带入殿。
她凝视沉默不言的袁云昭:“明日,你代朕上大朝会。珠帘垂落,无人敢窥探帘后真容。麻姑。”
麻姑行礼,忧心地低垂视线。
“你留在此处看着她,明日自有人告诉你如何做事。”
麻姑张口想阻止,想起前几天所受责罚。
淮叶掌宫说:皇权之威,无人可撼。
终将不妥的话咽回,应声道:“是。”
袁云昭见陛下带黍离离开,急追一步:“陛下,为什么……你舍得抛下这一切离开?”
云簪回身,从她那双跃跃欲试的眼睛里看到野心:“你从来没低头细看过自己吧?”
她毅然转身,步出太极宫。至殿外,沉声吩咐菽娇和稷姜,“明日,告知孙衍几和东方将军,朕已出宫。另,提醒东方将军:朕,不想重蹈前周金平年间皇宫和朝堂的惨事。”
两人肃然领命。
黍离携云簪悄然跃出皇宫。
至宫外,隐二已驾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云簪上车更衣,只听一声马嘶,车驾如离弦之箭直奔东都城外。
*
刑部尚书府邸,蹲守城门的衙役在门外向管家禀告:南城门于寅时开启。
书房内,管家在门外将此事告知屋内主人。
清儒扬声让他退下,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一白子:“陛下已经出城。”
对面黑子顺势落盘:“大人也是时候动身了。”
天光未破晓,数十骑黑马如幽灵般在城门开前一刻钟驰骋而去。
*
大朝会上,孙衍几站在朝臣前方,蹙眉望向凰庭珠帘后模糊的“女帝”身影,强自按捺心绪,与六部臣工如往常议政,尤其提到江南水利的问题。
忽然,他目光扫过班列,不解问:“刑部尚书,清儒何在?”
班均出列:“回丞相大人,昨夜尚书偶感风寒,告假在家休养。今晨,刑部已遣人至吏部报备。”
李柳絮颔首:“确实收到清儒大人的告假文书。”
孙衍几狐疑地扫过几人,强压心头疑虑,继续议事。
珠帘后的袁云昭坐在上面,真切体会到什么叫权势。
她不过轻轻地咳了一声,满殿议政之声便戛然而止。然而,对上东方川那淬了冰般的眼神,她只能悻悻然作罢。
散朝后,东方川与孙衍几联手将袁云昭“请”回太极殿。
面对宛如惊弓之鸟般瑟缩的袁云昭,两人眼中俱是刀锋般的冷意。
陛下临走前说:不要发生前周、金平年间的惨事。
其事有二。
其一,前周宦官——梵阳专权。他与太医高苗、奸臣莫云长串通,谋害前周女帝身边的诸多亲近宫人,以致于当时的女帝无人可用,更无法向外通信求救。
其二,宦官党羽以各种名目杀害朝臣,少府祁缙云、少师沈长清、副统领卫南勋,这些忠君者尽皆惨死。
云簪离开前提醒这句话,是让东方川和孙衍几提防袁云昭。
不要小瞧一名近侍或者替身,真聪明者会谋算,就能祸国殃民。
袁云昭没有读过什么史书,如今这些大人要用自己,就有恃无恐:“是陛下命我如此行事。二位大人难道要抗旨?”
孙衍几微微摆手,示意东方川上前。
东方川一把钳住袁云昭下颚,力道之大犹如铁钳:“你以为大朝会是什么地方,容你想咳就咳么?
既然陛下‘圣体违和’,那就居宫静养。
麻姑,传太医正常安喜,为陛下开一剂安神静养的汤药。”
袁云昭这才觉出灭顶危机,忙慌跪下:“两位大人恕罪,小的知错了,再不敢在大朝会上造次。”
孙衍几伸手轻拦东方川,将袁云昭虚扶至御案旁的座椅:“陛下怎么能向臣子下跪。”
又把胆战心惊得她按在椅上,“听闻陛下已习得批写‘阅’字,那开始吧。”
“是。”袁云昭稳了面色,憋着口气坐下,翻开奏折,在孙衍几的注目下一笔一划地写“阅”。
孙衍几抚须点头,慈爱地赞句:“不错。只是笔力虚浮,稍有欠佳。陛下,待这些奏折批完,再加写一百‘阅’字。”
袁云昭顿了顿,想起云簪当日那句“当是练字”,一时间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
东方川压住唇角的笑意,想起私自离宫的云簪,愁云又笼上眉梢。
“孙大人,我已遣袁湘带二十金吾卫假扮地方兵马司前往星海道府,希望能在途中截住陛下,带她回来。”
“嗯。”孙衍几轻叹,“明日便是初八……不知道陛下能否及时赶回。”
东方川的目光随之落在正埋头苦写的袁云昭身上。
若陛下赶不回……那及笄大礼,岂不是要由这赝品顶替?真是……便宜她。
“但愿吧。”
低头书写的袁云昭拉起唇角,心里这“阅”字写得越发潦草,但手底下的“阅”字迫于孙衍几的官威,一笔勾画,倒是有那么几分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