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杞了然地点点头,茶盏放在桌上,胳膊支在扶手上,手拿碗盖拨弄着茶面上的浮沫:“这般说来,因那小厮失职让张聚离奇去世,夫人气急了对那小厮用刑也说得过去。”
话音落,将视线从茶盏上移开,好整以暇地看着的大夫人。
她自己未曾意识到,这般动作神情,隐隐显露出曾经在锦衣卫审问犯人时的模样,傲骨藏在一举一动里,不锋芒毕露,但暗含在举手投足间的自信以及对案子的掌控,都无不叫嚣着她骄傲的资本。
陈霁侧目,将陶杞的变化尽收眼底,幽深的目光瞧着她自信的神情,如暗中伺机而动的毒蟒,不知是要吃人,还是要盘起猎物玩弄,亦或者只是警惕的观察。
这边的陶杞沉浸错综复杂的审讯中,未察觉到陈霁审视的目光,面对大夫人的闭口不谈,从褡裢中拿出一个罗盘,却在看到盘面后脸色逐渐凝重。
她下意识看向陈霁,先前的明媚马上收敛。
陈霁抬眼的一瞬间,冷冽梭巡的审视全数消失,面对再次如市井老油条的陶杞,直直看进她的瞳孔深处,似回味般想勾出她藏起的面目,淡淡扫一眼陶杞的递上前的罗盘,只见表盘中央的磁针不断晃动旋转,几乎要从表盘上脱落。
他不懂罗盘这样代表什么,但从陶杞的表情能推断二三,看了一眼堂下的大夫人,沉声开口:“张章,带人搜。”
大夫人不愿交代,但锦衣卫搜查一个张府绰绰有余。
陶杞先前沉心审问,现在后知后觉陈霁好像一直在审视她,刚刚看向她眼底的视线已不再,但一股后来的凉意爬上脊背,那种被全数看穿的局促再次出现,如同陈霁似有若无的视线一样萦绕在周身,不知是否真的存在,又让人忍不住不断揣测,心头不安。
心情如同现下她手中的罗盘,磁针晃动不停,没有着落,不知指向。
罗盘太过异常,比在北山坟场时震动更甚,说明张府风水气息比北山坟场还要紊乱,罗盘完全不起作用。
她本欲与陈霁细细说来,心中寒意未退,她亦心中陈霁不喜这些故弄玄虚的说辞,虽作罢。
犹疑一番,只一句话。
“张府,可能还有尸体。”
陈霁最后看了一眼罗盘,未置可否,命锦衣使将最后一个人带进来。
锦衣卫讲求效率,他要用搜查的时间把最后的三姨娘审了。
三姨娘进来后,双手绞着手帕颤声问道:“你们,是在张府搜什么?”
陶杞重新打起精神,不再理会琢磨不透的陈霁,继续审问陈氏。
她双眼直视陈氏,略带压迫的眼神让杏眼微瞪,说道:“找能确定凶手的证据,福主极为心切的为张聚伸冤,可否开心?”
陈氏眼珠晃动地躲开陶杞的视线,泪眼婆娑地说道:“若能为老爷伸冤,民妇才可安心,多谢官大人,多谢玄凡仙人。”
说罢,拭去眼泪,像陈霁和陶杞行大礼叩谢。
陶杞继续开门见山到:“福主与张聚,当真如传言一般最为恩爱?”
陈氏跪坐在双腿上答道:“老爷自然是最为疼爱我。老爷性子直脾气躁,但是心不坏的;大夫人说一不二,很是傲气,老爷与她谈不来的,稍有话不对付就要吵架,老爷与她不过是维持夫妻体面。老爷真正最疼的是我,我与老爷说话顺着他,他受用这般,最喜与我谈知心话了。”
陶杞略过拉踩大夫人太高自己的废话,耻笑反问:“强娶了姜氏的‘心不坏’吗?”
陈氏一愣,无从反驳,无奈道:“这般世道女子多身不由己,这事是老爷不对在先,却从未亏待过姜氏,老爷还曾与我说过掏心窝子话,他被姜氏那个文邹邹的气质吸引,行事鲁莽才强娶了来。他说了娶进府里来定好好补偿,所以老爷虽然有些不对,可那姜氏一点不识好歹,多次对老爷谩骂,老爷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话重过,都默默忍下来了。”
陶杞愈发觉得好笑,在陈氏口中,张聚俨然成了受害者,她语气染满嘲讽,不是对陈氏,而是对张聚:“好好补偿,便是残害了四姨娘吗?”
陈氏愈发解释不清楚,只不停地低声哭着,悲诉老爷的去世。
主座上的陈霁挥挥手,让候在门口的锦衣使将三姨娘带走。
陶杞仍在回想三姨娘的话语,又回忆一番今日的审讯,她好似捕捉到一丝线索,但太过隐匿,一时抓不住根源,正皱眉,屋外传来张章的呼喊。
“师父!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