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县衙,上了马车,和匆匆赶去羌府的知县越来越远,陶杞知道她想多了。
她兴趣缺缺地问陈霁:“去干嘛?”
“三十二年前,严守县大旱,经历当年的人有还在世的。”
昨天陶杞睡着后,锦衣卫继续查阅县志,找到了三十二年前的严守县大旱。
也是这时候起,有了旱魃传言。
陶杞已经失去光芒的眼神又亮起来,原来他们也是去查案。
马车穿过严守县,往北边出城而去,和南面的大漠不同,北边有雪山。
出城后便能看到远处连绵的山,山顶藏在云层中,偶尔露出几座山尖,上面覆盖着层层白雪。
严守县能用来种地的良田甚少,除了南边的河滩,便是北边用天山雪水浇灌的这一片。
小虎领人已经调查清楚,见陈霁前来,直接带路朝边缘的一处农田走去。
田间是一壮年在将挑来的水浇进地里,见到锦衣使前来,带他们走向旁边的茅草屋。
茅草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桌配三把木凳,还有一张床,床上是一个只有眼睛会动的老人。
老人大概是陶杞见过最苍老的人,干瘪的嘴唇包裹住牙齿全部掉光的嘴,凹陷下去挤出层层褶皱。
领他们进来的男子大声朝老者喊:“阿爸阿爸,有人来看你了。”
壮年和他们解释:“阿爸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你们问他凑到耳边大声吆喝,声小了他听不到。”
他又继续喊阿爸:“阿爸,这几位想问问你当年旱灾的事,对,旱灾。”
老人干瘪的眼珠子终于有了反应,晃动着朝门口众人看。
他凹陷的嘴巴蠕动,缓缓吐出来两个字:“…旱…灾…”
这两个字似乎已经耗光老人所有力气,他又一动不动躺着,好一会儿,才继续蠕动到:“将…将军……”
壮年凑近,侧耳又问一遍:“什么?”
“唔…唔……大将……军…救了…救了我们,粮食…给给……了粮食……”
老人说完这段话,已再无力气,昏了过去。
陶杞走上前,搭脉听了听,心肺皆衰,撒手而去也就这两天的事。
她说了几味药,交于陈霁让锦衣卫抓来几味药,能让老者早日清醒并多续几天命,以免来不及问更多事情。
交代完之后,陶杞看陈霁面色平淡,他总是这样,不会让人轻易看出情绪。陶杞只得按下疑问。
离开农田回到马车上,陈霁交代留下来看守的小虎,等老头醒了继续询问。
陶杞翻开来时陈霁给她看的县志。
是三十二年前的县志。
经过多次案牍库清理整编,现存的县志,时间越早的记录越简洁。
关于那年的大旱,上面只书:
大旱,颗粒无收,县民减半;
时任知县韩学,贪赈粮,惊动京上,定罪入狱。
新任知县羌旭,主持赈灾,民生渐复。
为什么老者会说大将军?
哪位大将军?
这些看似都和河滩旱魃有关,但处处透着古怪。
是如何让上百人失踪,甚至被杀害。
回到县衙,刚下马车,吕仲卫已经准备好一份卷宗递给陈霁,并说道:“三十二年前,可能出现在严守县,能被称为大将军的名单和资料都在这里。”
陈霁接过卷宗,一边往里走,一边翻看。
陶杞下车后则直奔案牍库。
她翻出三十二年前的严守县任免记载,找到当时的知县韩学,发现当年他最后身死河滩。
河滩旱魃的来历清楚了。
河滩真的封印了旱魃,是贪没赈灾粮的韩学,而不是青衣青面的女魃。
当年大旱定还有隐情,但年代久远查起来困难重重,回来路上她问陈霁是否还有其他经历过当年大旱现在尚在世的人。
答案是,没有。
当年大旱,活下来的大多因严重饥饿身体留下疾病,又过了三十余年之久,还能找到一位在世的已是运气。
这条线索暂时无法推进,陶杞想起来昨天还没看的失踪记录。
她翻找出来,尽可能找最早的记录。
锦衣卫已经按时间顺序整理好,她很快找到最早的记录是在十七年前。
“旱灾之后河滩传言只是封印有旱魃,是从十七年前有人失踪,才渐渐变成旱魃吃人。”
陈霁出现在案牍库门口,和陶杞说。
“十七年前……”
时间节点出现,陶杞对此的敏感让她重复了一遍。
三十多年到现在还活着的人难找,十七年的应该容易许多。
陈霁看懂陶杞的心思,缓声到:“现在,先去羌府。”
陶杞没反应过来,她以为要去找十七年前失踪之人的亲眷,怎么突然要去羌府?
陈霁已经转身离开,留下她还愣在原地,突然明白过来,欣喜地提起过长的道袍,追上去。
府衙门口,陈霁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
陶杞来不及多想,握住陈霁的手上马,温热的双臂包裹住她,身后人扬起缰绳朝城外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