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是不要跟任何人提。”萧崇珩平静道。
待萧玉真走后,萧崇珩回到书桌,身心疲惫,瘫坐在椅子上,猫儿围绕过来,跳到他的身上,萧崇珩朝猫疲惫地笑了笑,然后看向桌上写的字。
持盈。
这个名字是他给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取的,早在第一次知道孩子存在的时候,他就想好了。
早知道跟凌枕梨断开后自己每天都魂不守舍,他都不强撑着装狠了,但当时如果把凌枕梨带回府中,她会知道他的身份,到时候隔着血海深仇……
他与她,终究难两全。
*
裴玄临踏入丞相府时,满庭人皆垂首屏息,不敢直视,只知跪下行礼。
他今日并未着明黄龙纹服,只一袭玄色锦袍,却也华贵,衣襟处绣着蟠螭纹,腰间束一条蹀躞带,步态沉稳,如夜风掠潭,平静而威仪。
薛文勉亲自迎至阶前,躬身行礼:“太子殿下亲临,寒舍蓬荜生辉。”
裴玄临略一颔首,嗓音清冷:“丞相盛情邀请,孤自当前来,不必太过客气,毕竟丞相是孤未来的岳丈大人。”
语调不疾不徐,却隐含威压,仿佛每一个字都碾过人心。
裴玄临本不想来这种无聊的宴会,奈何丞相百般邀请,加上皇帝希望他成家立业,赶紧娶了丞相家的小姐,他才来了这一趟。
相府嫡女薛映月他甚是不喜,逢人提起就烦。
这女人当皇妃预备役当了不知道多少年,这些年皇室动乱,换了多少任太子太孙,薛家一次婚都没辞过,脸皮也是够厚的,任由自己家女儿的“丈夫”换来换去,愣是死死抓着皇室姻亲不撒手,看来这薛家攀龙附凤之心甚大,死活要出个皇后。
也难怪薛家会有此等执念,当年高宗继位,第一任皇后是薛氏,但高宗独爱杨氏昭仪,于是废了薛后,立了杨婉后。
薛后无故被废,又郁郁而终,高宗和婉后自知亏欠薛家,所以才承诺薛相女儿嫁给适龄的皇孙做储妃,成为日后的皇后。
裴玄临脑子越想越烦,今晚就要见到薛映月了,也不知道她担不担得起太子妃荣耀。
越往里走他的心理预期就越放低,开始想着薛映月必须得贤良淑德不黏人才行,步子迈进去了,叹了口气。
他又想,联姻不是她的错,她只要不恶毒到要谋害亲夫,他就好好跟她过日子。
*
正厅一侧,垂着一道精致的帘。
帘后,凌枕梨跪坐在软垫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团扇的流苏。
透过珠帘的缝隙,她能清晰地看见宴席上的每一个人。
太子裴玄临坐在上首,一身玄衣衬得他愈发冷峻,执盏饮酒时,指节修长如玉,喉结微动,姿态优雅疏离。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珠帘,却始终未在她身上停留。
宴会正式开始后,崔悦容笑吟吟地走到殿前,福身行礼:“太子殿下,小女久居深闺,今日初次见客,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裴玄临抬眸,目光淡淡扫过珠帘,只回了一句“无妨”。
仅两个字,再无下文。
凌枕梨跟他较劲,也一言不发。
不合礼制,但裴玄临没计较。
宴会渐酣,席间贵女们或吟诗,或献艺,裴玄临始终神色淡淡,只在必要时略一颔首,以示礼节。
他的目光数次掠过那道珠帘。
帘后女子始终执扇半遮面,唯有一双眼,清冷如霜,偶尔与他视线相触,不退不避。
她在打量他。
虽然珠帘相隔看不真切,但那目光绝非柔情蜜意,而是审视打量,裴玄临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却又隐隐生出几分兴致。
两人即将成婚,作为妻子自然不必惧怕丈夫,不过这薛小姐也忒大胆了些,他毕竟是太子,竟敢直勾勾盯着他看。
终于,凌枕梨见他目光好像不对,深吸一口气,将团扇往上抬了抬,换了副神情,只漏出一双秋水盈盈的双眸,柔声跟他打招呼:“臣女薛映月,见过太子殿下。”
声音婉转,似莺啼初啭。
但裴玄临神色未变,只略一颔首:“嗯。”
就一个嗯???
连一句客套话都不愿多说?!
凌枕梨心下一沉,仍维持着面上的温婉,又道:“殿下今夜大驾光临,乃我府上荣光。”
裴玄临闻言眼皮都未抬:“丞相盛情难却,孤,不得不来。”
语气疏离,言语无礼。
这话说的,好像有人大刀架你脖子上逼你来了。
凌枕梨内心冷哼,刚刚还一直往她这看呢,现在搁这装什么,来此不就是为了一睹她的芳容吗,还说什么只是履行公务,而非见她。
胜负欲顿时涌上心头。
凌枕梨暗中使了个眼色,侍女立即捧上一卷素绢,恭敬呈上:“殿下,我家小姐听闻您要来府上做客,特意在花宴上为您作了一幅画,还请品鉴。”
裴玄临点头让侍女把画献上来,他拿到手,展开画轴,上面是一簇牡丹花,仔细看着倒不像牡丹像芍药。
虽然不太乐意娶这位嫁谁都可以,只要做储妃的女人,但她现在要嫁的是自己。
于是裴玄临给了她一个面子,淡淡道:“画技尚可,薛娘子的心意孤收下了,孤很喜欢。”
谁让轮到他做太子了呢。
凌枕梨藏在扇后的唇角微勾,终于得逞了。
隔着垂帘,裴玄临看到了她那一双带着笑意的眼角,心里也跟着她开心了一刹。
听闻她从小就被严格管控,今日在花宴上端庄得体,还以为她会是死板教条的那种女子,没想到还会显露出小女儿作态。
就因为他夸赞了她吗?还挺好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