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手有些慌張地撲進水中時,心里閃過稍縱即逝的贊嘆。雲雀大概是坐在浴缸里睡著了,無知無覺所以就那么滑進了水里。在那一剎那他看見沉在清澈的水面之下的雲雀恭彌的臉頰。仍然是沒有醒來的樣子,下垂的長長睫毛和白得叫人羨慕的皮膚,黑頭髮在水波里柔順地揚散開。
……很漂亮。
雖然一下子分了神,但他還是立刻用手托住雲雀的腦后把他扶了起來。對方顯然也是剛剛回過意識,雙手掙了掙終于抓住了浴缸邊緣,在他臂彎里咳出一口水。
“大年初一的居然溺水,很不吉利啊!”骸抱怨地撩開他潮濕的劉海,拽過毛巾在他臉上揉了揉。雲雀仍然低低地咳著,伸手接過了毛巾,六道骸念念叨叨移開視線,看見那只橡皮鴨正頭朝下地浮在水面上打轉。
說起來“雲雀”這種鳥大概是不會游水的吧?他想著,抽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翻滾起伏的小黃鴨,隨即手指忽然僵在了那里。
骸覺得自己的臉頰忽然熱了起來。剛剛的突發情況差點讓他忘了現在是怎樣的情狀。雲雀已經放下了毛巾,而這種時候他所看的方向和動作都相當不妙。
“啊……那個……”
觸電了似的趕緊縮回手來,他有些尷尬地轉向對方,卻對上了看上去仍然醉意未消的、毫無察覺的表情。
“總之要睡也等回到床上去——噗!”
輕巧一勾腳背,好像擺尾的魚似的,雲雀把水花冷不防打了他滿頭滿臉。
“用不著你來教我。”鳳眸向上挑了挑。“……先去把泡沫沖干凈。”
***
他靠在床頭上聽著隔壁吹風機嗡嗡的響聲,漫無目標回想著一天里的各種場景。參加的是庫洛姆,不過透過她的視覺他也稍微窺視了彭哥列新年酒會的亂七八糟盛況。那時坐在他的庫洛姆對面,一杯接一杯往下灌的,是雲雀恭彌。和平常的爭強好勝性質不大相似,骸有幾次瞥見了雲雀的眼睛,那眼神不像是看著庫洛姆,而是透過女孩的眸子,在看著他。
然后黑髮青年扯松了領帶,像是報仇一樣地捏起高腳杯。
或許感覺到了骸的情緒,髑髏也出乎意料認真起來,結果這姑娘卻是實力不可小覷,優雅地小口啜飲,居然撐到了雲雀先倒下去。
啊啊。
那時他盯著從椅子上跌向地面的雲雀恭彌暗想,究竟這樣孩子氣的比賽是為了什么呢。
讓自己沉醉,讓自己心意迷亂,是想要掩蓋,還是想忘掉用所謂理智劃出的界限?
“你在干嗎?”
回過神來雲雀已經走到了床邊,他看見松垮的浴衣下線條分明的骨骼輪廓。新吹干的頭髮略顯蓬松,雲雀站在他面前,正用手扯掉頸上的毛巾。
骸微仰著頭,把視線停止在對方的肩以下,沒有去正視他的臉。
“沒什么。把你弄回來這半天我也累壞了,能否在雲守家沙發上湊合一夜?”
雲雀沉默了一陣。
“隨便你。”他丟下一句,把毛巾扔在床頭,探身去拉抽屜。骸在心里沒來由嘆息了一聲,正欲起身離開,猝不及防地,雲雀恭彌突然朝他倒了過來。
就那么,撞進了他懷里。
***
他被雲雀撲得失去平衡,跌進了厚厚的床墊里,感覺心臟也隨著這個劇烈動作而幾乎跳出了嗓子眼。
雲雀的手肘壓著他的前胸,似乎想要挪開但只是壓抑著悶哼了一聲。
“怎么?……哪里不舒服了?!”用力支起上身同時伸手去扳雲雀的肩膀,骸迫使他抬起頭來。他看見雲雀咬著牙關呼吸散亂,半晌擠出一句。
“……只是……抽筋……”
對方倔強地想推開他,動作卻讓疼痛更加劇烈起來。骸沒多說什么,側身施力兩人位置掉轉,讓雲雀仰面落回床上。
“我幫你按一下就好。別亂動哦。”
手指沿著腳心向上握起,指腹在小腿輕輕按壓,他看著雲雀逐漸放松,神色一瞬間有點虛脫似的疲倦,呼吸也平復過來。
“好點了?”
雲雀沒作聲,臉朝向一側,胸口一起一伏。他的掌心里擴散著溫暖的體溫,心里也同樣因為承受了這溫度而突然開始顫抖。他開始再次意識到這一切都是暫時的、無法抓住的,是新年夜里因為酒的魔法而產生的、溫存得過度的海市蜃樓。
在迄今為止的年歲里,除了黑曜時他強行的入侵之外,雲雀永遠是不可靠近的孤高的鳥。雖然執著著要打敗他并且也確實追逐咬殺了他這么長時間,但那歸根到底都只是對獵物的興趣、乃至習慣成自然而已吧?
“感覺好些的話就睡吧,我可也是已經困得要命——”
隨便地岔開了談話,他直起上身,可是突然的疼痛扯得他不禁面部揪緊。
“喂,”
雲雀抬起的手攥在他的長髮上,藍色水絲在手指間凌亂纏繞。雲雀抓住它,抓住他不放,把他拉到了跟前。
“下車之前我說的,沒聽見嗎。”
他怔一下,摇摇头。沢田的音箱太響了。
黑髮青年呼出一口氣。
“沒聽見就算了。”
然后雲雀的手臂環住了他的后頸,他來不及驚詫便被按得猛然降低重心,彼此的牙齒用力地磕在了一起。
***
就像理所當然的發展一樣他們糾纏作一團,醉酒什么的僅僅是個差勁的白爛的借口,那些他一直渴望的、卻又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么簡單,他卻始終想給它們戴上面具,解釋成偶然來為自己開脫。
其實只是缺乏自信的自欺欺人吧?想他,想要他,從前是現在也是,
骸弓起身子,手掌沿著光滑的皮膚一點點推過雲雀的小腿,停頓了動作。
“還會抽筋嗎?”
雲雀氣喘不止,卻是正視著、筆直地抬起了清亮的鳳眸。
完全沒有之前喝醉的神態,他是醒著的。
而且,
淡不可見,但確實……是微笑的模樣。
“你說呢?”
骸愣愣地盯著那雙眼睛,然后呼地一下子埋下頭去。
“干什麼……突然……”、雲雀問他,但他許久沒有回答,只是把額頭緊貼在對方細長的鎖骨上,直到彼此都感到微弱的痛感。
“總覺得忽然有點害羞啊。”他說著,哧哧笑出了聲。
請別用那么認真的眼睛看我。
會讓我……有所期待的啊……
無論如何,謝謝。
***
“骸大人說雲雀先生因為宿醉所以今天不過來了。”
“哦,這樣啊?”綱吉心想這大概算是預料中比較好的情況,雖然他覺得話語背后應當有某些被藏起來的東西——醉酒倒真是個好借口啊。沒有多問對面的女孩子,他點點頭看她從身邊走了過去,然后悄悄抽了抽鼻子。
“……咦?好像是櫻花香啊。錯覺嗎?”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