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重月。
惊雷翻滚,闪电裂天。
“半妖啊。”
男子冷白的指紧扣着珞泱的咽喉,血丝一样的炁流在他周身翻涌。
他漠然打量着珞泱身上四溢的妖气:“珞少主费尽心思混入我重月,不惜自荐枕席。利用本尊的后果,珞少主担得起吗?”
喉骨发出“嗬嗬”轻响,珞泱费力张嘴,拼命推拽着锁在自己喉间的手,浑身每一处毛孔都不受控地剧烈发抖。
比死亡更恐惧的,是她不知自己会以何种方式死去。
“风尊主,我只为……求生,并无心利用。”珞泱瞳孔震颤,瓷白的脸因窒息变得嫣红,身下是柔软的锦榻,她却如坠冰窟。
“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你若放过我,来日我定……偿还,恩情。”
“偿还?”
风息影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插在心口的短刃,突然猛地拔出,猩红的血喷溅而出,如尸虫般爬入珞泱眼中。
“用这把匕首?”
他碰了下溅在珞泱脸上的血珠,用指腹抹在了她惨白的唇上,似在邀她一起品味这一刻的恐惧。
“既然你这么想换她的脸,不如,我替你剜了这双眼。”
轰隆——
苍白的雷光劈下,刀刃刺进眼瞳的霎那,珞泱猛然睁眼。
四周阒静,床幔温顺垂曳眼前,屋内清香幽幽,窗外天光彻亮。
是梦。
珞泱急促喘息,抬手欲抹把额间冷汗,蜷在锦被下的手却没能顺利抽出。
睨见环在身上的劲臂,珞泱偏过头,撞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梦中的面孔和眼前的重合,珞泱瞳孔张大,乍时从风息影的怀里弹开。
后背抵住冰凉的墙壁,她才彻底清醒。却见风息影薄薄的眼皮稍垂,淡斜了眼被她甩开的手臂。
他没什么反应,缓缓起身,赤足踩在殷红的地毯上。
他身量极高,肩线又宽展,起身的一瞬几乎将珞泱眼前的天光全然遮住。
“梦到了什么?”他走到桌边提壶倒了一杯水。
珞泱顿了顿,一张嘴却发现自己声音哑的不像样子。记忆回笼,酸软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地从腰后和双腿传来。
玉盏递到面前,甜润的蜜梨水流过喉间,珞泱才有了真实感。
“我说了尊主可不许生气,”珞泱似怯似娇地哼声,轻车熟路地重新披起重月尊主侍宠的身份。
“阿音梦见一只蛇妖化作了尊主的样子,不仅死缠住阿音的身子,还想吃了阿音。”
珞泱跪在锦被上,双臂勾住风息影的脖子:“不过现在想想,尊主昨夜缠着人不放的模样,可比蛇妖凶得多,相比之下,那蛇妖都没那么可怕了。”
风息影默然看着她,似对她的撩拨无动于衷。
他的眼角生来微微下撇,眸色极深,若迎光细看,会发现那眸色并非纯黑,而是眼底洇着一抹浓暗的紫。
明明是仙都最强灵修,身上却总笼着郁恹的气息,让人不觉联想到潜伏暗潭下可瞬间绞碎人喉咙的阴暗毒物。
不经意间扫过珞泱松乱寝衣下露出的藕色小衣,风息影眸光稍顿。他拿走珞泱手里的玉盏放回桌上,捡起地上的衣袍穿好,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一如既往的无情,白日夜里全然两副面孔。
珞泱并不在意,见风息影走远,她长舒一口气,随即合眼盘坐,探向自己的元神。
赤金色的狐影在灵台中渐渐浮现,周身浮光莹亮,全然不似三年前那样枯槁,自上而下布满狰狞裂纹,像片随时会碎的枯叶。
经三年修养,眼下狐影只剩额间一道裂痕。
顺利的话,七日之内她的元神就会全然恢复,她即可离开重月,彻底告别“阿音”这个身份,到时……
屋外传来敲门声。
来人是烬鸾台唯一的侍女。
闻到屋内旖旎的气息,侍女的脸不禁有些发热。
她腼腆地比划:夫人可要沐浴?
珞泱其实不喜欢她唤自己夫人。在重月侍宠只是纾解欲念,以防欲念淤积滋生心魔的工具,是随时可割舍的关系。
而夫人一词,却总让人觉得这份关系变了味道,似是难以轻易斩断。
浴阁的汤池中引了温泉,珞泱泡在里面无声喟叹,酥软的身子总算渐渐缓过来。
侍女安静地跪在一旁,用花露膏帮她清洗长发,不时往浴池中添些夜昙花瓣。
自百余年前半妖之身暴露,珞泱东躲西藏,早已习惯凡事亲历亲为,奈何拗不过侍女坚持。
珞泱:“最近仙都可有什么新鲜事?”
侍女想了想:听说前日白婳仙子和同门师兄结下了道侣契。
侍女比划着,悄悄留意着珞泱的神情。
白婳在重月是一个极隐晦的存在。
面前这位音夫人之所以能成为尊主唯一的侍宠,正是因为她长着一张和白婳仙子八分相近的脸。
为此,重月的人虽当着风息影的面不敢多舌,背地里对音夫人却总是或鄙夷或可怜。
她刚知道时也心生同情,不想音夫人却浑不在意,甚至还主动打听白婳的动向和习惯,有意模仿。
想来定是对尊主情根深种,不然这世间怎会有女子甘愿做他人替身。
侍女顿了下:据说白婳仙子养伤期间,也都是这位师兄悉心照顾,仙都现在到处都议论此事。
“这么大的事,那些碎嘴子自然不会放过。”
珞泱眨眨眼:“也不知那位师兄是何等仙资神貌,连尊主都做不到的事,他竟能让修无情道的白婳仙子动了凡心。”
侍女有些被她的话吓到,忙摆摆手,垂下头。
珞泱拨拨水面的花瓣,想起昨夜风息影几乎将她吞噬的欲念。
因为所炼秘法的缘故,重月中人无不重欲,修为愈高,欲念愈强。
故而重月虽为十二仙门之首,却从不守仙门的清规戒律,下到十八星护,上到四大殿主,皆有豢养侍宠之好。
风息影位居重月尊位,却为了白婳百余年片叶不沾。
若非珞泱捏造了这张连鉴真镜都无法甄别的皮囊,她怕是连重月的门都进不来,更莫谈利用风息影修复元神。
看来风息影应听说了白婳和其他男子的传闻,所以昨日才会缠着她折腾直至天明。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