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泱在梦境中被困了半月。
入棺后要一直至启棺才能醒来,好在这次要换的脸无需多精细,所以她出棺的时间也折了一半。
明明什么事都不用做只是睡觉,珞泱醒来后却面露疲惫。
“呀,阿泱,你这脸怎么回事,我不记得当时给你花了这一笔。”画皮娘点点珞泱眼下的两抹乌青,满脸诧异。
珞泱摆摆手,打着哈欠,从泥棺里爬了出来。
这几日里她确实睡得极不安稳。
以往她也常会陷入梦魇,每次梦到的都是和琅阙山相关的事。
唯有这次不知怎的,起初她还在不断重复着那百余年的逃亡日子,后来却反复梦见自己被一只吐着信子的黑蟒死死缠住,冷飕飕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她。
接过画皮娘手里的铜镜,珞泱打量了眼里面的人脸。
普普通通的清秀,算不上扔进人群里寻不到,却也是一眼记不住的长相。
虽和自己交给画皮娘的草图相差了七八分,珞泱倒也颇为满意。
“阿泱,你的那只魅有点古怪。”画皮娘扶扶发间的鬼头钗,凑近珞泱低声道。
魅……
一张极似风息影的面孔浮现在脑海。
珞泱彻底清醒。
唔,记起来了。
珞泱:“何处古怪?”
画皮娘:“我本来觉得这人浑身阴森森的,一整日都说不了几个字,每次看人的时候眼睛也都和两把刀子似的,像是一眼就能把人的心思挖出来。”
“但这段时日我忙着修整铺子,便把七星盘交给他,让他帮忙留意泥棺的状况,你猜如何?”
画皮娘眨眨眼,等不及珞泱去猜便接着道:“他不仅日夜守在窑室,而且有一日我还撞见他双耳发红地站在泥棺前,见我进来,他急匆匆跑了出去,那腼腆害羞的样子……活像个初见公婆的小媳妇。”
珞泱怔了下,想起了入棺前夜自己捉弄玄沧时,对方羞赧到一路红透脖子的模样,忍不住扬起唇角。
确实有些……可爱。
“他人呢?”
画皮娘朝门口努努嘴。
珞泱起身出了窑室,果然在百步远的走廊处看到了玄沧。
听到脚步声,单膝支起靠坐在廊下的人偏头看来。隔了半月再见到这张脸,珞泱还是忍不住为他和风息影的神似而暗暗喟叹。
许是因为早通过七星盘看到过,见到她的新面孔玄沧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珞泱动动唇,正欲说些什么,没想到对方先开了口:“共影灯有人能解。”
珞泱微顿,意外又惊喜:“当真?何人能解?”
玄沧目光从她眸光烁烁的眼睛慢慢掠过:“六爻谷,凉蝉子。”
六爻谷位于仙都西境。
珞泱没再耽搁,即刻就和画皮娘和书生道了别。
画皮娘满脸遗憾,没想到她走到如此突然。
“好阿泱,原本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但临时出了些状况。”
想起昨日被发现贩卖假货的宝器斋装柜,画皮娘就来气。骗了她那么多妖珠,竟还敢卷款跑路,若让她逮到,定将他头骨敲下来当摆台!
“你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还会再来,我让书生给你装了一罐辣腌梅肉,你留着路上慢慢吃。”
珞泱眸光一亮,笑盈盈接过陶罐:“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画皮娘。”
“和我客气什么。”画皮娘说着,又将一个巴掌大小的鬼头瓶塞给了她。
“这是我刚研制出的‘复容水’,只要将这药水摸在脸上,不需再入泥棺,你便可恢复原本的样子。”
“你考虑得好周全,”珞泱鼻头有些酸,一半是感动,一半是懊悔:“可我一颗妖珠也没有了。”
画皮娘抱臂轻哼:“那就当我付的定金罢,反正你这张皮我一早就瞧上了。”
珞泱点点头,满足地将鬼头瓶收好。
同画皮娘和书生道过别后,珞泱带着玄沧离开了妖市。
琅阙山多为剑修,珞泱过去修行的也都是剑道,但她已许久未曾御过剑,加之她担心玄沧察觉她的真实身份,故而仍继续用隐息丹将灵气藏匿了起来。
此番她和玄沧离开,靠的是隐在她识海中的一个唤作“一念舟”的灵器。
说起来,这一念舟是风息影唯一送给“阿音”的东西。
她之所以留着并非念旧,而是对于四处躲藏的她来说,这件能根据施法者心中所想、于几息间将其带到所念之处的法器实在是好用。
但至今珞泱只催动过四次一念舟。
而最后的两次中,一次是在得知白婳重伤心脉后,偷偷溜入白婳屋内,从她换下的扎布中提取心头血。
还有一次,便是彻底从重月脱身的那日。
弯弯一芽小舟凭空浮现珞泱掌心,玄沧垂眸睨来,许久冷冷移开视线。
一念舟一息三百里,但舟内的时间要慢于外界万倍,外界一息,舟中却足足有一个时辰。
趁着路上的功夫,珞泱盘坐在船头,练习起了归元心诀。
归元心诀的要义实则是将妖灵二力调节至完全平衡的状态。
眼下她的灵力恢复到了五境,且恢复速度比她原以为的要缓慢许多。
相对的,她体内的妖力却自锁妖印彻底碎裂后一直在不断增强,眼下已有逼近七境的趋势。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