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公子识货。”
算命先生笑没了眼,他颠颠手里的玉屑,朝着玄沧抱拳道谢,哼起曲子就要走。
一旁的珞泱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算命幡,将人拽了回来。
珞泱看向玄沧:“你傻吗?这梳子明显是假的。”
算命先生梗直脖子:“姑娘,你这是什么话!我刘半仙可是开过天眼之人,岂会打诳语。”
玄沧对上珞泱的眼睛:“你未曾见过,怎知是假?”
珞泱:……这么明显,还用看吗?
这木梳上虽确有些许灵力气息,可也只是寻常桃木所化,自不可能是纹理间星光浮动的帝休木。
更何况,她的所有东西早就和琅阙山一起消失在了当年的那场天火中。
“好你个刘麻子,大姐才走几天,你就拿着她的遗物出来招摇撞骗!”
正说着,一个头簪白花、手拿菜刀的布衣女子气势汹汹地杀了出来,另一只手里还拎着只滴血的鸡。
刘麻子见状,两脚抹油就要溜,却被扯着他算命幡的珞泱按在原地。
珞泱:“先将我的玉屑还回来。”
刘麻子拼命拽着算命幡:“还什么还!他拿了我的梳子,这玉屑就是我的!撒手!”
眼瞧着拎着菜刀的女子追了上来,刘麻子猛地一推算命幡,提起袍角就逃,刚跑几步,一只汪汪吠叫的大黄狗就冲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还未来得及反应,大黄狗已哧哧跑至眼前,朝着他胸口就是一扑。
“哎呦!”刘麻子仰头摔倒在地,活像只翻壳王八。
等不得他爬起来,拎着菜刀的女子就将手里的死鸡朝大黄狗一扔,随即揪着刘麻子的前襟将人逮了起来。
刀光在空中转出朵白花,女子刀背一横,抵住刘麻子的喉咙:“说!你还偷藏了大姐多少遗物!”
刘麻子舌头打颤:“没了没了,我方才不过给这位公子指了个路,没卖任何东西。”
女子转头看向玄沧:“公子,他说的可是真?”
玄沧薄唇微动,一旁的少女抢答:“他说谎,他不仅卖了,还骗走我们一袋玉屑。”
“好啊,胃口越来越大了!”女子拎鸡一样将刘麻子提起来,拽下他身上的褡裢就是上下一抖,一个鼓囊囊的荷包随即掉了出来。
女子扔下刘麻子,捡起荷包递给珞泱:“不知他卖了何物给二位?实不相瞒,这混账卖的都是我那刚去世不久的长姐的遗物。这玉屑我还于二位,还容我拿回长姐之物。”
“好说,”珞泱弯起眼,指指玄沧手里的驱魇梳:“就是这把木梳。”
女子怔住:“这木梳……并非长姐之物,姑娘莫要开玩笑了。”
珞泱一愣:“可他刚刚卖的就是此梳。”
女子也困惑起来:“长姐剃度十余年,我也并未有这样别致的梳子……”
女子说着,圆睁起两眼瞪向被大黄狗看守着的刘麻子:“好啊,刘麻子,现在不光骗人,竟然还开始偷东西!你对得起大姐吗?!”
刘麻子急眼:“少污蔑人!这梳子我就是从大姐的箱底翻出来的!当时还用块帕子包着,我以为是什么宝贝,结果就是把破梳子。”
女子看他不似撒谎,疑惑地回看向玄沧手里的梳子,伸手欲接过,怎想拿着木梳的手却撤腕将木梳收了起来。
玄沧:“我未曾说要还。”
布衣女子一顿:“公子这是何意?”
玄沧从珞泱手里拿走荷包,重新塞回女子手中:“此梳,我要了。”
布衣女子动动唇,正要说什么,地上的刘麻子麻溜地爬起来,将她拽到一旁:“三妹,你傻啊。这一袋灵玉玉屑,赶得上你杀四十年鸡,还能让大宝二宝上学堂,未来讨门好亲事。”
“何况,我找大师看过了,这梳子上可是有仙都人身上才有的灵气,大姐幼时流落街头哪能有这样的宝贝?我看多半是她捡来的,她自己都未必记得,你又何必和银子过不去。”
布衣女子捏着手里的荷包,抿唇思忖,觉得刘麻子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日子还得向着活人过,若大姐在天有灵,定也希望她的大宝二宝能读书写字。
于是女子回身向玄沧略一行礼:“本就是我二哥卖此梳在先,既然公子执意买下,我也就不推辞了。不过这玉屑实在太贵重……”
女子捡起地上那只滴着血的鸡,递给玄沧:“二位若是不嫌弃,这只鸡便送于二位吧。”
“不必。”玄沧垂眼睨向手里的桃木梳,指腹在梳脊上的刻纹一点点摩挲。
他的眼底浓的像墨凝的黑冰,语气却轻缓得近乎自语:
“这梳子,本就一文不值。”
女子和大黄狗押着刘麻子走远,两手空空的珞泱满脸怨气地瞪向玄沧,却见他凝眸看着手里的木梳,不知在想什么。
踌躇了会儿,她忍不住问:“你此前见过这梳子?你和那刘麻子的长姐……”
“你想说什么?”面前的人面冷似寒石。
“唔…没什么。”
珞泱摸摸鼻尖,将脑中上演的“佳人削发为尼,遁入空门,有情郎被负”的戏码压了回去。
玄沧:“我确实见过此梳,也和此梳的、主人有些关联。”
说起梳主时,他极慢地停顿了下,似是在考虑该如何称呼。而最后说出“主人”两字时,他语气间带着轻嗤,似是用唇齿研磨着什么很荒谬的东西。
珞泱:“什么关联?”
玄沧沉默地看着雕在木梳上的睡狐,好一会儿才撩起眼帘:“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