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天空碧蓝如洗，鸟叫声叽叽喳喳。

在这个依山环绕的地方，大柳树村各家都飘起袅袅炊烟，唯独靠近山脚下的三两户人家也只有一处正在做饭。

其中最靠山脚下的一户，相比较村子里炊烟密集区域的熙熙攘攘显得十分寂静。

“咳咳，咳咳咳！”此时正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倚在门框上的妇人捂着胸口用力的咳嗽，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咳嗽出来。

咳嗽完后明显苍白不见血色的脸上因为太过用力咳嗽都倘着红晕，不由的抹了抹眼泪。

在院子角落的一个头戴着白花的瘦弱身影正在艰难的打着水。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急忙回头看了一眼，也顾不上继续打满满的一桶水，身上也突然爆发了一股力气，一下子大半桶水都被她拎了上来。

以前她从没有近过水井边，爹爹从不让她靠近。

可是自从爹爹没了后，再也没有人给她们家打水了。

拎上来后，来不急把水放进厨房的水缸里，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小喘着气跑到堂屋的门口。

“娘，你怎么起来了！”

“快回屋躺着，你的病还没好呢！”穆玥消瘦发黄的脸庞使她的双眼看起来更大，此时盛满了担忧，焦黄干燥的头发因为要做家务而疏于打理。

一件灰扑扑的改的稍大一些不合时宜的衣服，显得身形愈发瘦小。

穆氏昏昏沉沉了许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儿的模样。

明明八岁的女儿，此时看着却比同村的女孩瘦小了许多，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如枯枝一般的双手颤颤巍巍的抬起来似乎想要摸摸女儿的脸，随后想到什么似的又缩了回去。

她儿子没了，现在连丈夫也没了。

她是个不祥之人，她不能再继续拖累女儿了。

想到这里，她心一痛，捂着嘴重重的咳嗽了几下，消瘦的手心里传来温热的触感，喉咙里有浓重的铁锈味儿。

穆玥一着急，连忙搀扶她娘亲进屋。

她娘从她有记忆起就一直在生病，听爹爹说，她本应该有个哥哥，后来被不轨之人抱走再也没有找见过，娘因为这件事一直郁结在心，生了一场重病再也没有好过，有时候严重了甚至连人都分不清，见到一个小孩子就抱走喊哥哥的小名。

爹爹为了让娘亲好起来，把家底儿能当的都当了才让娘亲好了很多，后来才有了她。

生了她之后，身子虽然彻底坏了，意识却清醒了很多。

可爹爹为了给娘挣买药的钱去隔壁洲城贩货，回来的路上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因为在外耽搁的时间太长他怕家里着急，便再雨稍小一些后不顾同行人劝阻匆匆往家赶，谁知后来又下了一场大雨，回家途中被山体滑坡下来的石头砸死。

她本来是有家的，可是因为一个她见都没见过的哥哥而让娘病了那么多年，后来又因为娘的病害死了她最爱的爹爹。

那一瞬间，她是恨的。

从小她就被村里和她差不多的玩伴儿欺负，药罐子娘，疯子娘等闲言碎语一次又一次像刀子一样割她的心。

回到里屋，穆氏没有躺下，只是歪在床上。

看着女儿忙忙碌碌的身影，一会儿进来又一会儿出去。

不一会儿才端来一碗汤药。

“娘，这是今日的药，快喝了吧，喝了就好了。”

穆玥小心翼翼的端进来一碗黑乎乎的药。

穆氏接了过来，没有喝它，而是放在了一边，随后她颤抖着手，从她的枕头底下拿出来一个小包袱。

穆玥眼睛微微瞪大，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娘！”

“我不走！”

“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离开你身边！”

她退后了几步，执着的不肯去接娘手里的包袱。

但是很快她又踉踉跄跄的跑到娘身前，跪着趴她腿上哇的一声大声哭了出来。

“呜哇哇，娘，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要丢下我！”

“我会努力赚钱给你买药吃，你会好起来的，呜哇哇！”

她心里其实早就有预感了，之前爹爹刚没的时候舅舅来帮她们操持丧事，娘亲又重病不醒，直到头七都过的时候，才堪堪清醒了一会儿。

醒了后她没有哭没有闹没有不清醒。

而是强撑着自己按时吃饭吃药，直到精神变好的时候只是让她把舅舅舅妈喊了过来，她们商量了一些事又带着她去了村长家。

过了很久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她隐隐感觉到周围人的情绪，村长爷爷还有舅舅的面色很严肃，那会儿的她没有想明白。

她虽然心里就闷闷的，但是看到明显带着笑容的娘亲她又很快高兴起来。

因为她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娘亲笑过了。

“玥丫，娘也舍不得。”

穆氏红了眼睛，眼泪一会儿便唰的一下流了满面。

颤抖着腾出一只手终于换换摸上了女儿的毛躁的头发。

头上那朵白花倏然刺眼。

她用力闭了闭眼，而后睁开，双眼多了一抹坚定。

“如果你不答应娘，娘就是死也不会闭眼的。”

穆氏感到女儿瘦弱的身子明显一僵。

她知道，女儿虽然还小，但是她什么都懂。

穆玥紧紧抓着的手慢慢松了下来。

随后她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有穆氏默默的收拾着家里的东西。

其实整个空荡荡的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能卖的都卖了。

只是收好家里的地契，再带上女儿的衣服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就收拾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身影一个比一个纤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