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黛玉用诗稿设局,让王善保家的露出马脚,也成为了贾府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场风波,不仅展现了黛玉的聪慧机智,更折射出贾府内部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日益严重的危机,预示着这个曾经辉煌的家族即将走向衰落的命运。
抄检潇湘馆后的第三日,秋爽斋的梧桐叶簌簌坠落,与议事厅内的压抑气氛相映成谶。
探春正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釉面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可知这抄检抄出了什么?抄走的是阖家的体面,是姊妹们的清誉!”
她目光扫过面色阴沉的李纨,突然冷笑,“前日王善保家的在潇湘馆出的丑,倒成了全府的笑话。”
窗外的风声裹挟着细碎议论飘进来,说什么林姑娘以诗讽世,又道邢夫人一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平儿悄悄整理着散落的账簿,指尖划过泛黄的纸张,想起那日黛玉将诗稿推至案前时,眼中闪烁的寒星。
那些诗句里暗藏的锋芒,何止是对家族命运的喟叹,分明是直指权力倾轧的利刃。
王善保家的却不肯善罢甘休。
深夜,她蜷在邢夫人房里,将帕子绞得发皱:“太太您瞧,那林丫头分明是借机编排咱们!她那些诗里句句藏刀,不是诅咒又是什么?”
邢夫人摩挲着翡翠护甲,眼底翻涌着算计:“明日我便请老太太做主,查查这些诗稿里究竟藏着什么祸心。”
消息传到怡红院时,宝玉正对着黛玉新送的书签发呆。
听闻要彻查诗稿,他霍然起身,珊瑚念珠应声而断:“荒唐!林妹妹的诗皆是心之所至,怎能如此曲解?”
晴雯“啪”地摔了手中针线,柳眉倒竖:“要查便查个清楚,省得有人整日编排是非!”
次日请安时分,荣禧堂的气氛凝重如铅。贾母斜倚在紫檀雕花榻上,浑浊的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最终落在瑟瑟发抖的王善保家的身上:“你说玉儿的诗有问题?且念来听听。”
当“三春去后诸芳尽”的诗句在堂内响起,邢夫人猛地抬头,却见贾母的银簪在晨光中轻轻摇晃:“不过是个孩子伤春悲秋的句子,倒让你听出了反意?”
王善保家的扑通跪地,额角渗出冷汗:“老祖宗明鉴,她还写‘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这分明是……”
话音未落,王熙凤突然按住胸口咳嗽起来,帕子上晕开几点猩红:“婶子这话可要仔细,如今府里入不敷出,外头又传着闲话,若真因几句诗闹得鸡犬不宁……”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却似重锤敲在众人心里。
抄检风波就此草草收场,可诗稿引发的暗流却从未平息。
黛玉独坐窗前,望着被秋雨打湿的芭蕉,提笔续写残句:“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墨迹未干,紫鹃匆匆来报:“姑娘,宝二爷送了新制的桂花糖糕,还说……”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望着窗外执帚扫落叶的婆子,皆是心照不宣地闭口。
这场风波过后,大观园里的笑声愈发稀薄。
李纨看着稻香村日渐荒芜的田地,想起抄检那日黛玉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禁长叹:“这府里最清醒的,倒成了寄人篱下的。”
而王善保家的终究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价,在绣春囊真相大白后,被逐出贾府时,恍惚又听见潇湘馆传来的吟诗声,字字如针,扎进她千疮百孔的余生。
寒夜渐深,黛玉将新写的诗稿投入铜炉,火苗吞噬着那些暗藏机锋的字句,也映照着她决绝的侧脸。
贾府的命运如同炉中灰烬,在抄检的余波中,一点点走向无可挽回的崩塌。
雪落大观园那日,黛玉倚窗望着素白世界,忽听得远处传来焦糊味。
原来蘅芜苑因婆子偷闲烤火走水,火势借着北风直逼怡红院。
众人慌乱救火时,黛玉看着满地狼藉,忽然想起抄检夜诗稿里“忽喇喇似大厦倾”的句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裂痕。
这场大火虽被扑灭,却烧出库房亏空的窟窿——多年寅吃卯粮,贾府竟拿不出修缮银钱。
王夫人对着残破的账目落泪时,邢夫人冷笑送来借据。
而潇湘馆的梅树在雪中抽枝,黛玉将最后半阙《葬花吟》焚作飞灰,残纸掠过结冰的沁芳闸,沉入暗涌的寒潭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