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便偷来的，我只是小偷！”

“你偷到侍卫头上，还在安然无恙闲逛？”

“我捡的！”

贫民梗着脖子喊，似是觉得这一说辞太不靠谱，又是改口。“这东西是假的，他们说戴着护卫队的护腕，没人敢欺负。哼，我看也没有那么厉害，随便又是被抓到一顿打。”

听到说假，波利亚特又是拿起护腕看了一眼。他并不知晓，王室侍卫护腕也有造假货的，他不熟悉也分不清。

这人虽然穿着侍卫服，声音粗哑又难听，但身上却并没有贫民的酸臭难闻，波利亚特甚至在拽走护腕时，闻到了只有上等贵族才会有的香薰味道。

波利亚特甩手扔掉这护腕，吩咐派人抓起来这小偷，让侍卫队审查。

盛渊知道自己不能蒙混过关，索性直接站起来，拽走两个护卫手中的长剑，踹飞他们，接着飞快朝着上坡跑去，翻过岩石堆砌的护栏。

“站住！”

身后接二连三的箭矢破空射来的凌冽声响，盛渊连身也不转，踩着两侧的陡峭岩石闪避开。

身后那些追赶的护卫队看到他甚至还抓住了一支箭，旋身冲他们投射回来。

箭矢直直射中一名护卫手里的弓箭。

巨大的力量冲击，像是手中爆开了雷，护卫不得不松开碎掉的弓箭躲闪开。

波利亚特看到了那自称小偷的伪装贵族逃走的全过程，矫健敏锐，可以称得上是顶尖。

那一箭射出来的姿势，波利亚特有些熟悉感。

很像那名为亨利的驭灵师少年。

“不知道，他会不会第一眼就认出我。”

少年抬起头来，一双棕瞳，眼底闪烁着明暗不明的光波，“我猜，大概忘记了。”

*

傍晚，洗衣巷迎来了不属于这个贫民区的贵族子弟，一双军靴踩着污渍横流的台阶，站在门口泼水的女人都是停下来，愣愣看着出现在这里的贵族。

洗衣妇们站起来，盐皂的恶劣气味从堆满衣裳的木桶里挥发。

诺曼看了一圈，目光也是寻寻扫视了一遍这些神情不安的女人们。

“有吗？”他问，目光却是看着虚空。

不知道问的是谁，众人惶惑不明白何意。

站在最边缘的年轻女人抬头望了过来，“大人找谁吗？”

诺曼侧头，目光并没有放到年轻女人身上，只是静静等待了一会，接着才是看向那发问的女人，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

青年眉目英朗，淡淡的蓝眸，目光平和，却是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似是要把人看透的眼神，年轻女人退后一步，被石阶绊倒，坐在地上的同时也打翻了木桶。“大人，我们只是洗衣妇，这里没有您要找的人。”

在别人眼中，他似是吓到了年轻女人。

可诺曼清楚看到，她身上淡淡的红，是杀了许多开智动物才会有的血光。

年轻女人跌跌撞撞爬起来，诺曼走过去拽住她，“你是什么人？”

年轻女人慌乱的神情忽然变了边，眼中尖锐宛如利箭，诺曼神情一凛，抽身便是躲开胸前闪过的寒光。

他被猛然推开，诺曼再次扭住了女人的手臂，不想这女人是变脸派的，上一秒还想要杀了他，下一秒就开始哀求他，神情凄楚。

“求求你别杀我，我什么都愿意的……”

诺曼动作顿了一下，身后袭来一阵凌冽剑气，他不得不翻身闪让，站稳之后，就是见到出现的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

一双蒙着淡淡阴翳的灰瞳望过来，浮动着冷漠的碎冰，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你没事吧？”

盛渊扶着皮雅的肩膀站起来，皮雅似是吓到了，一直保持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神情，只是看着他，眼睛都不眨。

这眼神看得盛渊莫名有些脊背发热，还夹带窜动着冷意。

盛渊觉得皮雅是吓坏了，他要松手撤开一步，忽然腰间就是被抱住。

“大人，”皮雅带着哭意的沙哑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要杀我，我很害怕。”

盛渊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我在这里，没人敢杀你。”

“我没有想杀她。”

旁边插进来诺曼冷静的声音。

盛渊侧头望过去，昨晚见到的那张脸清晰又立体地展现在他面前。而他也感受到了，专注而稳定的能量波动逸散到他这里。

在他愣神的时候，皮雅又是抓紧了他的衣襟，低声说，“他是来找你的，大人，他很危险。”

诺曼并没有纠结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对他的污蔑，他只是对盛渊讲，“我有个朋友一直在找你，不知道你有时间要不要见一见。”

“大人，不要跟他走。”

皮雅焦急而又惶恐，抱着他的力道也是很紧。

“只需要一点时间。”诺曼缓缓开口，他注意到缩在灰瞳男人怀里的女人抬起头，她的一只眼睛在盯着他，细小的眼瞳里漫起一点血色。

一晃眼，那血色又是不见，充盈着无助脆弱的泪水。

盛渊定了定心神，推了推皮雅紧抱腰间的手，“没关系，我不会有事，你先上楼去休息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皮雅劝不动，也拉不住。

手腕是被温柔而坚定地拉下来。

直到巷子里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夜幕，站在阴影里的女人才是转身往回走。

夏季的夜晚来得很慢，但真正黑天后，也快得让人怅然若失，不易察觉的夜色笼罩了大地。

洗衣巷渐渐安静下来，洗衣妇各自回家。

二楼窗户闭合，点燃了一支熏香，烧了一整天，香气已经完全浸透房间里为数不多的陈设。

床上铺陈的干净被面和被褥，整齐叠放着柔软的丝质衣物，没有等来它应该的主人。

静静站在床边的年轻女人动了动手，解下身上的衣扣，破旧衣裳掉落在地，露出一具带有青涩感的年轻身躯。

这该是一具美好的少年身体，因为多了纵横交错的狰狞疤痕，显出不一样的成熟。

少年钻进去被子里，熟悉的香薰味道包裹了全身，他闭上眼，缩着手脚，睁着眼望着头顶的房梁，喃语着“他说很快回来，他会很快回来……”

空荡荡的黑暗里，压抑的回音久久不散，紧紧捂在了香薰味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