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罪二,构陷神明,骗取神格,蔑视苍生,德不配位!”
“其罪三,抛妻弃子,寡情绝义,为君为父,徒有虚名!”
龙神被我的话激怒,他的左手已经恢复知觉,他愤怒地朝我奔来,却不想已经是白骨的腿支撑不起他剧烈的动作,轰地一声,以一副极其可笑的姿态散落于地。
他只有一只眼睛,却仍死死地盯着我,昔日高高在上的龙神,端坐于无数民众叩拜、香火萦绕的莲台之上的龙神,今日却以一副滑稽卑微的姿态在地上匍匐,他已没有多少灵力再去驱动血咒,只剩最后一个选择,那便是与众人同归于尽,但我不会让他如愿。
那边的众人被这重重阵法折腾得要命,唯有楚回,隔空凝视着我。想起昔日被当做笑谈的猴子捞月的故事,或许今日我便要当一回那要被耻笑许久的猴子,这一切并非什么都无法改变,水中之月不也会因我的坠落而起了波动吗?哪怕只是一点涟漪。
月今日死,落于井中,当共出之,莫令世间长夜暗冥。
“龙神,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我将那枚石簪缓缓插入胸口,以心头血为引的傀儡之术,施术者死,傀儡亦死。
“你知道只要带着大家一起离开龙岛,灵气暴涨不受控的症状就会缓解,岛屿上也不必封锁众多灵修,可你不愿意将此岛让给任何人,于是你对龙族与无数修士的死亡熟视无睹。”
“你利用亲生儿子炼成黑蛟,助你威吓百姓,换得无数信徒,构陷鎏明,威胁天道,骗得九天之上一方席位,于是你心安理得地接受众生朝拜。”
龙神想要引爆自己体内的龙珠,却发现他与我的生命力都在一同流逝,他所剩无几的皮肤白骨迅速枯萎风化,连沙砾都不曾留下,最终留下一声似哀似怒的叹息,狠狠向我扑来。
石簪深深插入我的心脏,我能感知到藏于肉身之中的龙珠渐渐破碎,化作丝丝缕缕缠绵的疼痛,才知原来我不怕苦,却最怕疼,这疼比当初楚回设计取胸口鳞片时的疼还痛上几分。
那群人终于将这不知道有几千年的阵法破除出一个大裂口,底下的冤魂倾泄而出,带着无处可泄的怒气飞向天际。
或许是那枚业镜碎片的眷顾,剩着最后一口气,我还能完成最后一件事情,趁着神智未散,我将周身灵气全部献与剩下的冤魂执念,以期他们得到解脱。
做完这一切,我终于觉得此生可了。
临死前的记忆如走马灯回闪,欢欣的,悲戚的,心痛的,麻木的,漠然的,恐惧的,一并山呼海啸而来,竟让我觉得回望过去也是一种错误。
想起小时候起名字,母亲说大哥叫云逾,二哥叫云逸,都是走之底的名字,跑得太远,野心太大,小儿子便叫云缰吧,有着缰绳可束,时时警示,想来母亲那时便在提醒父亲。可惜最后父亲把我的名字改成了云疆,终是止不住的欲望与执念,毁掉了所有人的一生。
魂归于天地之前,遥遥回望那人一眼,竟是觉得恨无可恨,爱亦不再,他朝我奔来,抱着我的手已溃烂,露出森森白骨,轻微打颤,靠在我的耳边听不知说了什么,原先的白衣染满鲜血,只能嗅到浓重的血腥气,不知是我身上的多,还是他身上的多。
我的使命已完成,唯愿这人,能如我为他起名所愿的那样,回到该回去的地方,因这木石之人,本就无需凡心为拖累。
抬头,似是望见了碧海蓝天,有白鸥飞过,恍然觉着世事千秋大梦一场,无需再忆好景常存。有冰凉的眼泪滴落在我眉间,我勉力朝他一笑,这一笑便耗尽我所有力气,得此神明一泪为陪葬,甚是快意。我沉沉睡去,游离到爱与恨触不及的天际,再看不见一丝光亮,一切自虚无中来,亦自虚无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