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舟指尖微顿,抬眸看她。
"宫中人人争宠,处处算计。"卫子夫继续道,目光落在萤囊上,"我原以为,自己会慢慢变得和她们一样......"
"你不会。"沈兰舟突然打断她,语气坚定,"我看得出来。"
沉默片刻,她忽然自嘲般笑了笑:"其实我入宫为官,也非本愿。"
卫子夫讶然。
"家父曾任河堤谒者,因治水不力获罪。"沈兰舟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为保全家族,我自请入宫为女官。"她摩挲着竹简边缘,"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但卫子夫明白那未尽之言。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握住沈兰舟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刹那,两人俱是一怔。沈兰舟的手腕纤细却有力,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卫子夫的指尖微凉,带着练舞留下的薄茧。
"我明白。"卫子夫轻声道。
阁内一时寂静,唯有萤火明灭。沈兰舟的目光落在卫子夫的脸上,迟迟没有移开。
突然,楼下传来脚步声。
二人如梦初醒,迅速分开。卫子夫慌忙起身,衣袖带翻了萤囊,纱囊落地,萤火虫四散飞逃,在黑暗中划出凌乱的流光。
"谁在那里?"一个尖细的嗓音从楼梯处传来——是巡夜的宦官。
沈兰舟反应极快,一把拉过卫子夫躲到书架后。黑暗中,两人贴得极近,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
脚步声在阁楼转了一圈,终于渐渐远去。
待确认人已走远,沈兰舟才长舒一口气,却发现自己仍握着卫子夫的手。她连忙松开,低声道:"抱歉。"
卫子夫摇头,借着窗外渐亮的月光,看见地上散落的萤囊——纱面已经破损,几只幸存的萤火虫正挣扎着飞向窗口。
"该回去了。"沈兰舟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我送你。"
卫子夫点头,却在转身时悄悄拾起一片纱囊的残片,藏入袖中。
月光如水,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离。谁都没有说话,但方才那一刻的温暖与慌乱,已深深烙在心底。
乐府门口,沈兰舟驻足:"明日我要随少府卿出宫办事,约莫旬日方回。"
卫子夫抿了抿唇:"多加小心。"
沈兰舟点头,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忽又回头,却见卫子夫仍站在原地望着她。月光下,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身影渐渐消失在宫巷深处。
卫子夫回到房中,从袖中取出那片残纱,轻轻放在枕边。纱上还沾着一点萤光,在黑暗中微弱却倔强地闪烁着,如同她心底那份刚刚萌芽,却不得不深藏的情感。
重阳将至,椒房殿外的回廊上已摆满了金菊。陈阿娇倚在软榻上,指尖轻叩着案几,听着侍女低声禀报。
"奴婢亲眼所见,沈大人与那卫子夫在藏书阁独处近一个时辰......"
陈阿娇的指尖顿住,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传沈兰舟来见。"
少府衙署内,沈兰舟正在核对秋祭的礼单。传旨的黄门站在阶下,声音尖细:"皇后娘娘有请沈大人即刻前往椒房殿。"
同僚们投来或诧异或探究的目光。沈兰舟神色如常地合上竹简,理了理官袍:"臣遵旨。"
踏入椒房殿时,陈阿娇正在赏菊。她头戴金凤步摇,一袭绛红深衣,华贵非常。见沈兰舟进来,她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沈爱卿来了。"
"臣参见皇后娘娘。"沈兰舟恭敬行礼。
陈阿娇没有立刻叫起,而是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听闻爱卿近日忙于核查乐府用度?"
"回娘娘,此乃少府分内之事。"
"是吗?"陈阿娇轻笑一声,示意侍女捧上一卷鎏金账册,"本宫这里也有一份乐府开支记录,爱卿不妨看看,可有出入?"
沈兰舟双手接过,只见账册上朱笔勾画处,尽是卫子夫领用的舞衣首饰。她不动声色地翻完,合上册子:"娘娘的账册更为详尽,臣当以娘娘的为准。"
陈阿娇眯起眼睛:"沈爱卿与乐府的卫氏,似乎交情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