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沈兰舟几步上前夺下火石,"焚毁宫册是死罪!"
火苗已经舔上了簿册边缘,卫子夫却死死按住册子:"若不毁掉,明日被查的就是你我的往来记录!"
"那也不能——"沈兰舟用力拽住她的手腕,"你可知一旦事发,连我也保不住你?"
卫子夫挣开她的手,火光映着她的眼睛亮得惊人:"若护不住在意之人,规矩何用?"
这句话像一柄利刃,刺得沈兰舟后退半步。二人僵持间,簿册已烧了大半,火苗蹿向案几。沈兰舟迅速脱下外袍扑灭火势,却在动作间扯断了腕上的珊瑚手钏——
"啪"的一声,殷红的珠子四散飞溅,有几颗滚入炭盆,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灰烬中,最后一页残片上的字迹依稀可辨:"子时,沈兰舟入乐府......"
卫子夫伸手要去抢,沈兰舟却先一步将残片攥入掌心。火炭灼伤了她的手指,她却恍若未觉。
"够了。"她声音沙哑,"剩下的我来处理。"
卫子夫看着她掌心的灼痕,突然红了眼眶:"我......"
"走。"沈兰舟别过脸,"从后门出去,别让人看见。"
卫子夫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兰舟推着往外走。到门口时,她突然转身,一把抱住沈兰舟。这个拥抱很短暂,却让两个人都颤抖起来。
"下次别这样了。"沈兰舟在她耳边轻声道,随即松开手,"快走。"
卫子夫消失在夜色中后,沈兰舟才缓缓摊开手掌——那片残纸已被血和汗浸透,字迹模糊不清。她将纸片吞入口中,和着血腥味咽下。
炭盆里,几颗珊瑚珠烧得通红,渐渐化为灰烬。
翌日清晨,乐府值房失火的消息传遍宫中。少府派人查验,只找到半本烧焦的簿册,最新记录全毁。
沈兰舟被传去问话,她神色如常:"昨夜下官一直在衙署整理文书,同僚皆可作证。"
问话的官员盯着她包扎的手:"这伤?"
"烛火烫的。"沈兰舟面不改色,"下官粗心。"
与此同时,卫子夫正在乐府习舞。赵姑姑阴阳怪气道:"听说值房走水了?真是巧啊。"
卫子夫旋转的身姿丝毫未乱,唇角甚至带着浅笑:"姑姑说的是,天干物燥,是该小心火烛。"
她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崭新的珊瑚手钏,在阳光下红得耀眼。
初冬的第一场雪,在夜里悄然而至。
卫子夫倚在窗前,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截干枯的桑枝——这是今早一个小宫女偷偷塞给她的,说是沈大人托人从平阳带来的。
桑枝旁,还放着一卷崭新的《草木图谱》。扉页上,那株双色海棠旁多了几行小字:"此去上林,旬月方归。珍重。"
她轻轻抚过那些字迹,忽然起身,从箱底取出一块青灰色的厚缎。
雪下了整夜,卫子夫房中的灯也亮了整夜。
天光微明时,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最后一针打了个结。手中的护膝已经成型,青竹纹样栩栩如生,竹叶的走向恰好顺着膝盖弯曲的弧度。她咬断线头,将护膝贴在脸颊上——料子柔软,内衬还絮了一层薄棉。
"姑娘,该出发了。"门外,乐府的侍女轻声提醒。
卫子夫迅速将护膝包好,藏入袖中。今日乐府要去上林苑为工匠们献艺,这是她唯一能见到沈兰舟的机会。
上林苑的雪景壮丽,新殿工地却热火朝天。卫子夫随着乐府众人来到临时搭建的工棚,目光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大人在东边的匠作监。"一个小宦官"恰好"经过,低声说道。
卫子夫借口更衣,悄悄向东边摸去。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匠作监的工棚里炭火正旺,沈兰舟一袭靛青官袍,正与几位老匠人围坐用膳。卫子夫躲在廊柱后,看见她接过匠人递来的粗陶碗,毫不嫌弃地喝了一大口;看见她为老匠人拂去肩上的木屑,笑得眉眼弯弯;看见她随手帮年轻工匠修正图纸,指尖在木案上划出流畅的线条。
那样自在,那样鲜活,与在宫中谨小慎微的模样判若两人。
卫子夫攥紧了袖中的护膝,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得可笑。沈兰舟在这里如鱼得水,哪里还需要什么护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