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省时间,他抄小路从山的另一侧下来直接到了官道上,这样去县城来回只要三个时辰就够了。
嘚嘚的蹄声伴随着车轱辘碾过路面的声音愈来愈近,兰小陌往路边靠了靠,把路让出来。
骡子拉着挤满村民的平板车从身旁走了过去,方桂兰正坐在车沿和旁人说笑,无意间扭头,目光就落在了兰小陌那张被汗水糊得一道一道的小脸上。
因要去县城的缘故,黄桂兰特意穿了那身半新的靛蓝布衣,在一车灰扑扑的村民中十分显眼。
兰小陌也看见了她,原本有些木然的小脸顿时显露出几分慌乱来。他下意识地扯了扯衣摆,又将黏在脸颊上的发丝往耳后别了别,试图让自己显得体面一点,正想着要不要问声好,就对上了对方如有实质般的嫌弃目光。
一声“婶子好”就这么哽在了喉头。
兰小陌有些难堪地把头垂下,放缓了步子。
车上的人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一会儿到了县城要去什么铺子,要买什么东西,无人注意到路边灰扑扑的少年。
车轮轱辘轱辘地压过路面,很快走出了一大截。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却过了很久才渐渐消失。
……
兰小陌没有去过医馆,只记得城东的斜角巷子住着大夫,之前宋婶婶家的小栓子掉河里淹了,捞起来都没有气了,恰巧有个背着竹篓的老伯伯路过,三两下就把小栓子给救了。
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伯伯提起过自己住在城东的斜角巷子,他当时就在边上,是亲耳听见的。
到县城以后,兰小陌径直去了城东,几经打听才找到了那个老伯伯的住处。
小院的门半开着,兰小陌站在门口左右张望,只闻到院中弥漫着药味,却没看见人影,隐隐听见屋里有阵阵咳嗽声传来。
他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喊人,就见到东侧厢房的门被推开了,走出来个须发尽白的老者,正是上次的老伯伯。
兰小陌连忙喊了声“伯伯”,然后上前说了来意。
捻着胡须听了兰小陌磕磕巴巴的描述后,老大夫微皱了眉头道:“请问这病人何在呀?盲症的病因错综复杂,见不到病人,老朽可如何医治呀?”
兰小陌有些着急的道:“可是,他……他伤的重,下不了地。”
老大夫听了这话,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平日里遇见这种情况他都是上门看诊的,可这几日小徒弟感了风寒,正发着热,实在是走不开。老大夫思忖了半晌,只好又细细地询问了兰小陌一些问题。
兰小陌仔细回想着褚晔的样子,一一照实答了。
“如此看来,患者受伤虽重,当并无性命之忧。”老大夫沉吟了一下,走到桌边,提起笔边蘸墨边道,“这样,我先给你开一副活血行气散,配上金疮药一起用,等外伤痊愈了,你再带患者来医治盲症吧。”
“可……可是……”兰小陌有些尴尬,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我家里没办法熬药……”
熬药也不一定要药炉,瓦罐砂锅都可以,一般人家都是有的。
老大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顾虑到这是病人的隐私,他也就没有多问,转而道:“你也可以买现成的丸药,”他扫了眼兰小陌陈旧的粗布衣衫,语气就带上了几分犹豫,“这活血行气散里都是些常见的中草药,吃上三服也就几十文,但这丸药制作工序复杂,费用也会贵一些……你不如还是去买上一个瓦罐,自己熬药来的好。”
兰小陌低头思忖着,买个瓦罐带上山不难,但每日三副药,熬药起码得三个时辰,那人看不见,让他自己看火熬药肯定是不成的,他又不能待在山上那么久,在家里熬好带上去就更不可能了。
兰小陌都不敢和家里说自己在山里救了个汉子,要是给村里人知道了可就说不清了。左思右想,兰小陌咬了咬嘴唇问道:“那……丸药多少钱?”
“三十文一粒,一日六粒,分三次服下,一共需得服用三日,一共是五百四十文,”老大夫见他纠结过后还是选择丸药,便知他是真有不便,也就不再多劝,从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和一个小罐子,一起交到兰小陌手里,“这瓶子里是活血行气散,罐中是老夫自制的金疮药,一共六百文。”
六百文,那就是六钱。
兰小陌咂舌,要不是那人给了钱,他长这么大都没摸过六钱银子呢。不过看病吃药自来都是费钱的,何况是医那么重的伤。
交钱拿了药,手里还剩下一两多,兰小陌一点也不敢乱花,买了两身粗布衣裳,三尺细纱布,又买了一屉热腾腾的包子,然后便急匆匆地出城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