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子老师我们拍了拍小凤的肩膀说:“那老师先谢谢你。”他拉过旁边的一张凳子让小凤坐下,给她讲要提前熟悉的提问。尽管全子老师让小凤不要过于紧张,但她私下却反反复复独自演练了很多遍,将问题逐个字背得滚瓜烂熟,把这次公开课提问俨然当作一场重要的考试。在小凤心里,这是她和全子老师之间的秘密。
刚经历完一场模拟考,班里很多同学都在周日这天到校外去放松了。小敏、小欣和成远、陈友四个约着去了五里桥逛街,我也想跟他们一起去,但身上除了每月固定的伙食费再无多余的钱,便借故说要留下来陪小凤。小凤依旧为了周一的公开课提问在做准备,她把它看得很重,要确保万无一失的样子。小凤对于这次公开课提问的在意和紧张程度有点超出我们的意料之外。不过对比小凤认真的样子,我感到了些许羞愧,在学习上她总能做到心无旁骛,而我却时常被杂念所缠绕。
“这里就只有你们两个吗?”全子老师突然冒显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公开课定在下周一,按照惯例,需要提前进行一次大清洁。全子忙于备课一时之间忘了安排,等他想起的时候已经是周日中午,留在课室自习的学生寥寥无几,留在课室里里的学生总共不够五个。
小凤知道全子老师是忧心大扫除的事,立马合上书叫他别担心,主动揽下了课室清洁一事。
“又得麻烦你了。”全子老师如释重负拍了拍小凤的肩膀,“小凤同学你总能在关键时候帮到老师。”
小凤像被全子老师施了魔法,愣了好一会都没缓过神来。我能察觉得到,小凤每回见了全子老师都变得跟平时不太一样,那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我见到吴昊,是一桩不能轻易更不知如何说起的心事。但我不敢乱加揣想,小凤的心里一直只有学习,平日里对于陈友的耍逗逗不加理会,怎么可能会对全子老师产生别样的感情呢?我陷入不自知的沉思当中。
“在想什么呢?”我的脑袋被人敲了一下。
是吴昊,他和陈天刚打完篮球回来。陈天现在是一名理科重点班的学生,课室在对面的教学楼,但每个周日都会和吴昊相约着打篮球,打完之后还顺道到我们课室来一趟。他四处张望,很明显是在找小欣,脸上显得有些失落,便和吴昊说要走了。
“别走啊,李小蓝她们还有数学题要问你。”吴昊故意逗他。
陈天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说:“文科的数学题没有意思,自己解去。”
我捶了一拳吴昊说:“我们哪有数学题要问陈天。”
“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难道不是被数学题难住了?”吴昊用手指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难住我们的不是数学题,而是大扫除。”我趁机抓住吴昊,“正巧你来了,又多了一个劳动力。”
吴昊连连叫苦:“我刚打完球累死了,求你了李小蓝,让我歇歇。”
“果然是小少爷,身子骨真弱。”
“谁身体弱了?”吴昊站直身体,运动过后的手臂比平时劲实有力,“李小蓝你信不信我单手把你拎起来,然后挂在墙上。”
我也毫不示弱,个子虽小但体重不轻,平日里每顿吃的两碗米饭也不是白吃的,我就不信他能用一只手把我拎起来。我跟他说家里的老黄牛都拉不动我,更何况他这位文弱少爷。
“这可是你说的。”吴昊把我逼到课室后墙,一只手越过我的脖子往后伸,抓住我的衣领给反手勾到了墙上的钉子上。
“吴昊你快放我下来。”
看着我踮起脚不停挣扎的样子,吴昊笑得一脸得逞,说只要我收回说他身体弱的话就放我下来。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李小蓝绝对不低头,我就不信我会被一颗小小的钉子困住。我使劲往上垫脚,但还是够不到衣领,于是尝试跳起来,却没想到后脑勺一不小心磕到了钉子,“呀”地叫了出来。
“怎么了?”吴昊一个箭步冲上来拿手护住我的头,十分紧张地拨弄我的头发看我有没有伤到。
我的发丝和头皮能清楚地感受到吴昊手指的温度,还有他的动作很轻很柔,悸动的紧张掩盖了痛感。
“我没事。”我理了理头发,“吴昊你帮我把衣领解一下。”
吴昊盯着我胸口的衣领明显愣了一下。
他一定是误会了!我又羞又气地指了指墙上的钉子,吴昊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轻轻一挑,我才得以从墙上被“放下来”。
小凤拖着一个箩筐走过来说:“倒垃圾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小凤我能不能干点别的,我头受伤了。”经历刚才的时候,这个时候让我和吴昊一起去倒垃圾真的让人感到很别扭。
小凤看了看我的头,说:“只是头皮有点红,不影响倒垃圾。”
“李小蓝你歇着吧,我自己去倒就可以了。”吴昊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自己一个人揪起两个箩筐的耳朵就往课室门外走。
我顿时感到很羞愧,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小凤碰了碰我胳膊肘说:“我刚才看到韩婷婷正在上楼。”小凤很明显地在提示我,如无意外,韩婷婷肯定会和吴昊碰见。
“我去倒垃圾!”我快步冲出课室去追吴昊,而且必须要韩婷婷之前赶上吴昊。在那一刻,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和胜负欲在我体内暗暗燃烧,这种劲头以前只会出现在学习上。我的反常甚至把吴昊吓了一跳,但我全然忘却了我们刚才之间的尴尬,反而感到一种胜利的喜悦。我们两个一人拎着箩筐的一边,吴昊的手背抓得很用力,整个箩筐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手上,显得我的帮忙十分多余。他刚打完球肯定很累,想到这,我立刻抬高了箩筐,把重量拉回到自己这边。吴昊也把箩筐偷偷抬高,重新把重量往回拉。我们两个就这样一点点较着劲,吴昊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
“李小蓝你是不是傻。”吴昊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就那么点力气还抢活干。”
我嘴犟地说:“我有的是力气。”
“你是因为怕我碰见韩婷婷,所以才心急火燎地跟过来的吧?”吴昊突然朝我发问,“李小蓝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冷不丁的问题吓得我“哐当”一下抓不稳箩筐,垃圾侧翻在地。该死,这洒落的垃圾得一点点捡起来。我背对着吴昊,手在往回捡垃圾,心却跳得出奇的快。当小心思被戳穿后,我恨不得立刻找条蚂蚁缝钻进去。
“李小蓝你心虚了。”吴昊在我身后绕来绕去,像动物园里调皮的猴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赶紧帮忙把垃圾捡起来。”我试图岔开话题,但吴昊还是在我身边蹦来跳去,我恼不过推了他一下,吴昊直接来了个屁股摔,顺势倒在地上喊痛。
“同学你怎么了?让我看看伤到哪里了?”一位老爷爷蹲下来扶着吴昊关切问道。
吴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着说没事,跟这位老爷爷说我们是闹着玩的,他没有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老爷爷见到地上的垃圾,又弯下腰给我们捡拾。他鬓角斑白,衣着朴素,拎着一个行李袋,一看就是来学校找人的,也许是某个学生的爷爷。因为每到周末,总有学生家长从很远的乡下进城给他们的孩子送衣物或者是饭菜。在定中读书的学生很少回家,一般一个月才回家一趟。
“爷爷,你是到我们学校来找人的吧?”我问他。
他点了点头,说自己是从宜县过来的,是第一次到定中。
宜县,我知道这个地方,父亲曾经和我说过,距离我们定县大概六十公里。听父亲说,宜县是一个四周被山包围的偏僻小地方,山路弯曲,出来一次要倒转两趟公交才能到定县。这位老爷爷不畏路远一个人到学校来,一定是来找很重要的人。
“爷爷您找谁?”我希望能帮到他,毕竟定中这么大,人这么多,他一个人摸索想找人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吴昊向他询问更叫详细的信息:“爷爷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班级?我们是这里的学生。”他向老爷爷展示了胸前的校卡。
老爷爷拿起吴昊的校卡眯着眼睛端看,露出惊喜的神色说:“你们是高二(1)班的学生?我要找的人也是高二(1)班的。”
我很兴奋地说:“那就是我们班的同学,他叫什么名字呢?”
老爷爷给我们说了一个名字,而这个人正是班主任全子老师。眼前这位老人,原来是全子老师的父亲。他全子知道老师第一次上公开课,特意从家里赶过来的,就是想看看自己儿子有出色的样子。虽然全子老师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在他看来是一件十分值得骄傲的事,瞒着全子老师偷偷来了。
“你们是阿全的学生啊,那你们能带我去找他吗?”
我告诉他全子老师还在办公室里备课,提议先把他带到全子老师的宿舍。
“好好,麻烦你们了。我先到宿舍,千万不能影响阿全工作。”
“我来帮您拿行李。”吴昊一手接过老人手中的行李袋搭在自己的肩上。
老人很客气地跟我们道谢,嘴里一直念叨着:“阿全在电话里跟我说过他带的学生成绩又好又有礼貌,我真高兴。”
“全子老师年轻帅气,教书又好,我们班的同学都很喜欢他呢。”
老人被我的话乐得呵呵笑,听见学生这样夸自己的儿子心里一定骄傲极了。因为每次听到别人夸我们成绩好,父亲的脸上也会绽放出一样的笑。这就是父亲一直这么辛苦地劳作却不感到疲累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