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伦斯特时,柯内莉娅就被这个男人模糊了男女界限的美震住,后来她才知道,他的眉眼轮廓遗传自他的母亲,却只继承了母亲六七分的美。
“我不知道罗宾汉那小子跟你说了多少,”伦斯特说,“我的母亲是在一场沙龙酒会上跟那个男人认识的,这一点,他应该告诉你了吧?”
柯内莉娅没什么好隐瞒的,点了点头。
“那个男人对沙龙酒会没兴趣,除了权力和地位,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停留脚步,”伦斯特平静地说,“那天他之所以赶去,是因为一个重要的朋友约他在那儿谈事情,如果他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必须得到对方的支持。”
“但他没想到,对方为他准备了一样礼物,一个来自东方的女人。”
柯内莉娅察觉到他的身体在逐渐绷紧,显然回忆那段往事称不上轻松愉快。她一度想打断他,最终却又放弃,这些陈年旧事压了他这么多年,发泄出来会舒服许多。
“那个男人,”她顺从伦斯特的心意,没有用“你的父亲”称呼教皇,“他被你的母亲迷住了?”
“根据我听到的说法是这样,虽然我很怀疑这里面的真实性,”伦斯特嘲弄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他握住我母亲的手,把她带回住所。三个月后,我母亲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那时她已经搬离红灯区,住在那个男人为她安排的住处。一开始她应该是欣喜的,以为自己脱离了泥潭,即便那个男人不能经常去看她又怎样?至少,她还有我。”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很少出门,除了维持生活,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因为只要她出门,不管走到哪都跟着无数看客,他们对她吹口哨,向她丢掷鲜花,说各种下流话。你下午时看到剧院谢幕,女主演引发的轰动,可这跟我母亲当年的骚乱比,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柯内莉娅叹了口气:“你母亲没想过离开吗?”
“想过,”伦斯特淡淡地说,“她还尝试了一次,马车已经出了城,又被那个男人派去的人追上。”
“从此之后,她仅有的出门机会被剥夺,门口总是守着卫士,他们不仅阻拦母亲出门,也悄无声息地处决了一个又一个觊觎她美貌的男人。”
柯内莉娅明白了他的讥诮和愤恨。
如果是在另一个时空,教皇的举动会得到无限美化和褒奖,一个地位尊崇的男人愿意在出身卑微的妓女身上花如此心思,不是出于“深情”是什么?他们的感情经历会成为绝佳的言情范本,被打上女读者趋之若鹜的“巧取豪夺”标签。
然而这里是亚平宁,不是想当然的网文世界。那个女人得到的也不是男方的“幡然悔悟”和“浪子回头”,而是被他身份尊贵的新婚妻子嫉恨,随便栽派一个罪名拖上火刑架。
“你被远远送走,最终却回到那座城市,”柯内莉娅轻声问,“是想为母亲报仇吗?”
伦斯特牵动了下嘴角:“如果是你,会不这么想吗?”
“不会,”柯内莉娅坦然,“我会让他们每个人都付出代价。”
伦斯特笑了。
他熄了火,将煮好的蛋酒倒进杯子。热腾腾的水晶杯被塞进柯内莉娅手心,她低头喝了两口,确认是熟悉的味道。
“那个男人,我是说教皇,”柯内莉娅舔着嘴角,“他认出你了吗?”
“当然,”伦斯特说,“一开始我以为没有,毕竟我离开那座城市时还很小,在外辗转这么多年,早不是当年的模样。就算他跟我有血缘关系,要认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也很困难吧?”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愚蠢。不管我的面貌变化有多大,始终逃不开我母亲的影子,而那个男人对我母亲的熟悉远远胜过任何人。”
“在他第一次见到我时,他就认出我了。”
伦斯特至今记得那次见面,彼时他是以异端审判厅最年轻的外勤身份觐见教皇。在一次缉拿异端的任务中,他刚刚立下功勋,按照惯例,教皇会亲自赐下嘉奖。
这是他和那个男人多年后的第一次相见,伦斯特以为自己会紧张,会惶恐,但他没有。见到那个男人的一刻,他出奇的平静,那种心情就像新生的狼崽见到注定会被自己推翻的头狼。
男人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坐在镶嵌着宝石的黄金圣座上,居高睥睨的眼神像俯瞰众生的神。如果不是他盯着自己的时间太久,沉默的时间太长,伦斯特几乎以为他对自己的出现无动于衷。
柯内莉娅抿着鸡蛋酒,懒洋洋地倚在男人背上。酒味有些重,她脑子里浮着一团迷雾,人还算清醒,只是不想费力思考。
“梅洛斯夫人是你杀的?”
她终于问出这个关键问题。伦斯特在异端审判厅蛰伏整整十年,直到那场新年舞会,才真正开启自己的复仇计划。第一个目标就是梅洛斯夫人,她无法惩罚自己的丈夫,就把怨气发泄在一个无力抗拒的女人身上,哪怕成为教皇的情妇根本不是她自己愿意的。
“是我,”伦斯特说,“我打晕了看守她的路易斯,又给她强行灌了苦艾酒——那种酒喝多了,正常人都会出现幻觉,何况她当时已经因为胡安的死而疯疯癫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