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外面的弟兄都来了,有人请喝酒,可是天大的美事。
厅堂里坐不下便在厢房摆了桌子,不多时整座巡检司署便闹哄哄的,划拳行酒令的、砸碗骂脏话的……一众民壮、勇士、族丁,不是醉了,便是快醉了。
天慢慢黑了,韩大绶醉醺醺地说道,“王……王兄,可……可有人……有人警戒……”
王省却也不太清醒,“警……警甚么?韩……韩兄啊,你我一见……一见如故!喝……来……喝!”
“喝?”
韩大绶一头倒了下去,模模糊糊间,他感到有人在推他,不停喊着“韩兄”。
他却觉得眼皮甚重,怎么也抬不起。
随后他便做了梦,梦见自己躺在云里飞,云儿摇摇晃晃的,很不踏实,下面又是万丈深渊,他不敢动。
不知多久,云儿停了,落在地上,他刚松一口气,却又发觉手脚麻木,想动也动不了。
又不知多久,他猛地挣开眼睛,只见头顶的梁柱布满蛛丝,他动了动手,发觉双手被死死捆住,双脚也是。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忽地发现,自己同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大通铺上,每个人的手脚都被绑着,而且连在了一起。
他坐起身,周边几人都被牵动,陆续睁开眼睛。
“谁……谁绑了我?”
一道道或疑惑或惊恐的目光看来,韩大绶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绝望,难以抑制地大声叫喊。
“我是新宁县典史!我是朝廷命官!谁!谁敢绑我!”
在近处房屋吃着午饭的刘今钰听见这声凄惨的质问,不由地笑道,“一个未入流的典史,老子有甚么不敢绑的?那靖位司巡检,好歹还是个从九品的官哩!”
王省连忙恭维,“那是,刘社长何等英雄人物,哪里看得上他韩大绶。”
他见刘今钰面色挺好,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刘社长,抓了韩大绶,后面……”
“你告诉新宁知县李子章,说韩大绶被抓了,让他出钱来赎。对了,靖位司巡检也能赎。”刘今钰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扔给王省,“这是赎金数目。”
王省脸色大变,“刘社长,万万不可啊!”
刘今钰哼了一声,“怎么,昨日还说听话,今日便不听话了?”
王省急了,“不是,我……我,不是……”
“喔!你是怕那巡检或者韩大绶等人暴露你私通龙宫岩匪?”
刘今钰好像现下才醒悟过来,王省却不敢多说什么,慌忙点了点头。
“这个你放心,昨日那人是个傻子,他可不是甚么巡检。老子的身份也是要保密的,哪能让他见着我。”
刘今钰此言一出,王省顿时惊呆了。
“至于韩大绶,他确实会怀疑……不,是认定你就是龙宫岩匪的帮凶。但这不打紧,你便说他喝酒误事,想要推卸责任便是。”
王省傻傻地看着刘今钰,刘今钰继续说道,“若李子章问及细处,你便说,韩大绶办接风宴,你推辞不了韩大绶的好意,只能喝酒。
“好在你留了心眼,没喝太多。又因司署房间不够,官兵借了民房休息,是以躲过了一劫。但龙宫岩匪人多,官兵仓促间没有准备,你斩杀数匪,便不得不退走。
“土匪尸体都给你备好了,是真土匪,有一个还在县衙那挂了名字的。放心,老子现杀的,保准李子章看不出问题。
“还有,李子章若不信,诓你说要来西喉查实,你也莫怕。协助我们将官兵搬进山的,大多是本地乡民。
“这西喉、鉎田等屯,已建好农联,是我大同社的地盘了。便是韩大绶被放回去了,也只有他污蔑你的理,绝无你害了他的理。”
王省目光呆滞,动作僵硬地点着头。
他后背发凉,只觉得一阵后怕。
这妖女,看着豪气干云,原来是这等阴险小人!
所幸自己服软,虽被她坑害了几次,但到底保住了小命。
王省吃过饭后,便召集“自家弟兄”出山。为了减少些嫌疑,他留下大部人员留守靖位司署,便连夜赶往新宁县城。
紧赶慢赶,总算在次日天黑前抵达新宁县城。
知县李子章得知噩耗,险些晕了过去。
他确实怀疑王省,为何王省一到靖位司署,便生出这等事?
可王省带回的脑袋货真价实,且他多次套话、恐吓,王省都没露怯,他不得不暂时信了王省的说辞。
“李大令,兹事体大,我不得不亲自来城禀明。”
王省心里想着那妖女的气焰可比你嚣张,就你这糟老头也想吓到我,说话时却是毕恭毕敬的语气。
“贼匪走后,我回了司署,见贼匪留下一信,请李大令过目。”
李子章心中烦闷至极,但王省通过他的“考验”,对他甚为尊重,说话也不像其他武官那般粗俗,反倒对王省态度好了许多,“所幸还有王千户这等用心之人。”
他接过信一看,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这贼匪,好大口气!”
王省不禁好奇起来,他知道信里是刘今钰的要价,但却未曾打开看过,不知到底写了什么。
李子章将信给了王省,气极反笑,“王千户,你看看,龙宫岩匪实在嚣张!典史、巡检、副巡检赎金各需千两也就罢了。
“彼等竟敢要挟官府,交甚么‘安宁费’!一屯一年要一百两,新宁县二十八屯每年便要二千八百两。若是官府不给,便叫新宁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