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大同社是希望乡绅大户将银子投进厂矿里。不管是卖大同社厂矿的股份,还是自己开办厂矿,其皆赞扬甚至给予支持。
“我敢打赌,大同社是想用厂矿收益换走富户手中的田土!”
王石只觉得匪夷所思,王三志也难以理解。
“冯世叔此言,是认定大同社必会南下,且能占据永州了?”王三志压低声音说道,“大同社看着势大,却只是宝庆知府放纵,若是朝廷发兵……”
冯异一声长叹,“世侄,你未免太小看大同社。如今大同社在乡里下派助农员,每一个乡民、每一处田土,都在其管控之下。
“若朝廷真要发兵镇压,大同社立时便能将两县乃至一府钱粮尽数上收,便能将数万的乡勇全募为兵卒。
“世侄你说,朝廷要派多少兵才能剿灭大同社?”
王三志皱眉,显然并不赞同冯异的说法。
冯异也不勉强,与王家叔侄换了话题闲聊。
冯异是爱跑的,去了不少地方,王家叔侄颇感兴趣,三人相谈甚欢。
马车一路颠簸,在未时抵达五峰铺。
因天黑前难以赶到花桥,冯异和王家叔侄决定在五峰铺歇息一晚。
到旅店放下行李,冯异便邀王家叔侄出门走走。
“世兄,世侄,你们可觉得哪里不一样?”三人在五峰铺街上走着,冯异便发问,“马车进来时,我便有些奇怪。”
王石不明白冯异何意,只敷衍答道,“贤弟,余第一次来五峰铺,倒不知有何变化。”
王三志却忽地大声说道,“干净!”
街上数人看来,又都收回目光。
冯异东张西望,看见街上有几个穿同款式衣服的人来回走动,街上堵塞便去疏通,哪里起了冲突便会疏解,有牲畜拉屎便会勒令主人清除。
他们走了几步,便见一堵墙上贴了告示,题为“市镇管理条例”。
“原来那些人便是‘协管员’。”冯异颇感无奈,“大同社当真甚么都爱管,一处市镇也要专门安排协管调解纠纷、保证街面畅通无污秽。”
王石与王三志对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
他们看了一阵,便继续向前。五峰铺虽大,但街道也不过半里,半刻钟便出了市镇。
市镇外,一面红旗飘扬,旗下排着长队。一个中年男人喊一声,队头便走出一人,几个人边看边点评,有时还会问话。
一旁有人拿着册子,一个人被点评完,他便会记上一笔。
冯异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当即带着王家叔侄上前旁观。
旁观的可不止他们,有本地人,也有外地行商,是以见到他们过来,众人也不奇怪。
冯异与旁边的人搭讪,那人显然被人问过几次了,冯异一开口,他便道,“这是大同社在‘募勇’。”
也不等冯异问“募勇”何意,那人自己便解释了,“‘募勇’,与官府‘募兵’一样,大同社招人进保家队、护乡队,便叫‘募勇’。
“不过,‘募勇’被选上的可能性不大。各乡里都有乡勇队,真有本事,早被乡里推荐了。来‘募勇’的,不是外地人,便是已被淘汰过的。”
王三志很是惊诧,想问什么,却见他二叔摇了摇头,他只得咽下去。
冯异却没那么多顾忌,好奇地问道,“还有外地人?”
那人甚是得意,“那当然,而且不少!你可不知道,便是进护乡队,每月也有一两二钱,而且包你吃饱,每天还有肉。
“若进了保家队,打底便是一两八钱,每顿有肉,过节另外发钱。表现好了,大同社会给屋里人安排工作。
“你说,谁不想去?我也想去,可惜我身子弱,连初选都过不了。”
冯异又问,“现下便是初选?”
那人点头,“是初选。听说一乡只有二十个名额,后面还有二选、三选,最后能有五人选上便不错了。”
冯异道谢,一边与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聊天,一边关注着募勇初选。
募勇标准其实不高,但正如好心人所说,乡里达到标准的早就被内荐上去了,剩下的基本选不上。
这二十个名额,大概是给外地人以及未参加农联的市镇居民、自耕农的。
看了一阵冯异三人便没了兴趣。真有看头得到二选,那时会测试体能和特长。
三人又返回五峰铺,到了旅馆休息,晚饭时才下楼寻了家酒店吃饭,却不想瞧见下午募勇初选时有选人资格的一人。
他与一个白发老人喝着酒,但两人看着并不熟络,老人还总是赔笑。
那人吃饱喝足,便离席走了,顺手从老人身边拿走一个包裹,老人起身送他,待回来时,便很是不快地骂了几声,还故意找起了小厮的茬。
冯异此时哪能看不明白。
便是读书人王石也懂了,轻声说道,“天下乌鸦一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