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延英殿出来的温落晚没有回自己府上,反而匆匆赶往了雷府。
候在门前的姑娘温落晚记得,正是当初在大朝会上给她借伞的知许。
知许见到温落晚很是惊喜,对她微微躬身:“温相。”
温落晚点头,说道:“不用引路了,我自己进去。”
她凭着记忆走到了雷老太太的房前,正巧撞到了端着药的雷佳树。
“瑾晟回来了。”雷佳树对着她笑了笑,“今早他们都去迎接你,我忙着照顾祖母,一时间没来得及。”
“阿姊客气了,雷老夫人的身体最重要,那些繁杂的礼仪事务你我还有必要在意吗?”温落晚说道。
雷佳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你这是刚从陛下那处回来吧?”
“嗯。”温落晚轻嗯,“同陛下商讨了些政事。”
“刘氏全族入狱的事,陛下应是还未同你讲吧?”
温落晚闻言愣了一下,问道:“什么罪名?”
“刘霖那小子在太后的寿宴上喝醉了,对着皇后娘娘几次出言不逊,惹得太后娘娘大怒,直接将刘氏全族都打下狱了,现在已过去快一月了。”雷佳树说。
“这个刘霖,还真是叫人不省心。”温落晚皱着眉头,看来过几天还要再去拜访拜访宋知鸢。
“我就知道陛下没有同你说,他亦对此事头疼得不行,刘霖那个浑小子当初在那么多人地面对皇后娘娘大不敬,即便是拉出去砍了也不足为过,连累家族暂居于狱中其实也不算坏事。”
“说了半天,都未曾说到正事。”温落晚本就是来见宋老太太的,不可能只在门口浪费时间,“老太太的身子如何了?”
说到此处,雷佳树就有些悲伤,轻叹了一口气:“日薄西山了。”
“她老人家如今已七十有六,膝下弟子无数,子孙皆是省心的,亦足以令其安心了。”
“抱歉。”
雷佳树笑了笑,说道:“何故道歉?”
“倘若我回来得早些,许是还能为老太太寻到神医,亦不会……”
“瑾晟。”雷佳树打断了她,“你不能总是这样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会活得很累的。”
“初刘老爷子刚离世,你亦是如此。”
“抱歉……”温落晚许是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好了,进去看看祖母吧,她这些年来一直在念叨你。”雷佳树拍了拍温落晚的肩。
“好。”
温落晚从雷佳树手中接过药碗,推开门轻轻地走了进去。
只能看见一个柔弱的身影倚在床边,单薄的仿佛风一吹就跑了。
“是瑾晟来了吗?”床上的人影注意到了来人,搀着身子想要起身。
“是我。”温落晚忙放下手中的药碗,上前扶住了她。
老人家的身子十分轻,温落晚甚至用受伤的右手都可以将她轻松地扶起。
“你长大了好多。”雷老太太看着面前的女人,“变瘦了,也变白了,可是在北燕吃了许多苦?”
是啊,关心你的长辈们在许久不见之后,最先注意到的是你有没有瘦。
温落晚鼻尖有些发酸,跪在了床前:“是弟子不孝,未尽到照顾老师之责。”
“快起来,起来!这是做甚?”老人家有些着急,费劲地挥着手让地上的人儿站起身来。
温落晚仍是没有起身,静静地跪在床前。
雷老太太知道她执拗,叹了口气:“你马上就要二十五了吧,可曾有心许之人?”
温落晚一怔。
心许之人自然是有的,只不过我们或许再无可能了。
“嗯,有。初我临行前她还赠予了我定情信物,说待我回来就叫她爹爹来我府上提亲。”温落晚为了让老人家安心,撒起了谎。
其实也不算撒谎吧,这话,曾经有人真的对她说过。
“那便好,那便好,你亦年纪不小了,早些找到个人伴在身边,你便不用总是这般辛苦了。”雷老太太安下心来。
“还有伴鹤,伴鹤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娘了,生了个女孩,可爱得紧,不过有些闹腾,改日我领过来叫老师瞧瞧。”温落晚说。
“好,好。”雷老太太又躺了下去,许是终于了结了最后一件心事。
温落晚见状心揪了起来,忙站起身:“老师。”
“老师,待我科举去考个状元回来,一定能做个大官。到那时,我一定要叫天下太平,再无不公。”
雷老太太看着眼前的温落晚,眼前却不自觉闪现出温落晚年少时稚嫩的脸庞,耳边回荡起温落晚在年少时立下的大志。
“瑾晟啊。”她喊道。
“我在。”
“你做到了,你做得很好。”雷老太太看着她,感受到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点从身体中流失,用尽了最后一死力气,说道:“能够让瑾晟钦慕的人,一定是个很好的人,你要好好珍惜。”
“好。”温落晚有些哽咽。
“这些年来你过得太苦了,我都看在眼里,如今天下太平,你该歇歇了。”
“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好。”
雷老太太露出了一丝笑意,无憾的阖上了眼。
“老师!”
……
雨丝绵绵不绝,如细针般无声地穿透云层,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灰色纱衣。
温落晚立在人群中,眼眶微微发红,聆听着雷佳树的祷告。
老太太的学生遍布各地,葬礼上来的人不多,除了她老人家在京中的学生们,其余士族也就派了自家的小辈前来悼念。
老太太喜静,温落晚是知道的。
待跟着队伍将老太太安葬以后,温落晚本打算留在这里守灵,却被雷佳树叫住:“你明日还要上朝吧?早点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