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波箭雨袭来时,宋敛拽着可汗旋身躲到岩石后方。
他突然闷哼一声,一支长箭穿透了他的小腿。
“你……你逃不掉的……”
可汗趁机肘击宋敛肋下,却被更狠厉的绞索勒得眼球凸出:“长生……天……会……”
可汗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竟拼着喉管被割断的风险猛地后仰。
宋敛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白玉蚕丝在对方脖子上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但终究没能致命。
“杀!”
满脸是血的突厥可汗滚倒在地,声带受损的吼叫像破旧的风箱。
“把他给我五马分尸!”
轻佻的口哨声和尸体倒地声同时响起。
“哟。”裴郁站在崖壁上,手中横刀划过最后一名弓箭手的脖颈,吹了个绵延的口哨,“好生热闹。”
峡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为首贺愿一袭轻甲,那副和贺骁如出一辙的眉眼让可汗心颤。
“云靖!”
贺愿的喊声撕开烟尘。
他看见岩石后那人被血浸透的袍角,箭矢穿透的小腿在沙地上拖出蜿蜒暗痕。
突厥副将的弯刀已劈至宋敛面门。
愿无违横空斩落,火星迸溅中,贺愿旋身将宋敛护在身后。
少年背脊绷成一张拉满的弓,挡在了心上人身前半步。
“你怕是嫌命长了。”
可汗捂着喉咙倒退数步。
他认得这眼神。
二十年前贺骁被围困渡军峡,最后就是用这样的目光与他拼了个鱼死网破。
“贺家……”
可汗嘶声大笑:“又一个来送死的!”
“来得正好。”裴郁从崖顶跃下,横刀在突厥副将颈间划出完美的弧线,“你家小宝贝儿正要殉情呢。”
白袍军的箭雨适时笼罩突厥亲卫。
宋敛趁机将蚕丝甩出,银光缠住可汗脚踝猛力一扯。
贺愿的剑尖随之抵上对方心口,却在刺入前被宋敛按住手腕。
“留活口。”
宋敛咳着血沫轻笑:“让他亲眼看着突厥退兵。”
裴郁吹着口哨安排白袍军去收拾残局。
宋敛扶着石壁站起来,发现贺愿在发抖。
“我梦见你死了。”
贺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染血的手指摩挲着那圈被蚕丝勒出的红痕:“就像现在这样满手是血……”
宋敛低头吻他颤抖的眼睫,唇间还带着血腥气:“那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话音未落,贺愿狠狠咬上他的嘴唇。
他们在一片狼藉中接吻,脚下踩着突厥亲卫的罗刀,身后是大虞绵延万里的河山。
裴郁的声音远远飘来:“他娘的,你俩要亲回营亲!老子还要吃晚饭!”
贺愿抱着昏迷不醒的宋敛策马奔回营地时,暮色已沉沉压了下来。
营中火把摇曳,方才运抵的粮草正在被刘修远安排着井然有序地卸下。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在军帐内的床榻上。
宋乘景带着军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烛火下的宋敛面色惨白如纸,连唇上都失了血色。
“小心他的腿伤。”
贺愿哑着嗓子嘱咐,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已被鲜血浸透。
掀开宋敛染血的战袍,除了新中的箭伤,肩上那道结痂的旧伤也因剧烈活动而再度崩裂,狰狞地翻卷着皮肉。
林牧之掀帐而入,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宋帅已三日未合眼,连换药的时辰都挤不出来……”
他看着贺愿担忧的脸色,叹了口气:“若援军再迟些,这雁门关……”
话未说完,在场之人却都明白那未尽之言的分量。
军医剪开黏连在伤口上的布料时,宋敛在昏迷中仍蹙紧了眉头。
贺愿死死握住他无意识挣扎的手腕,感受到掌心下的脉搏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
“箭上有毒。”
军医沉声道,镊子夹起的箭头上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帐内温度骤降。
林牧之猛地攥紧腰间刀柄:“那群畜牲!”
“能解吗?”
贺愿的声音出奇平静,唯有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情绪。
军医的银针在烛火下微微发颤:“怕是需要百毒解辅以大血做引。”
又是大血。
在这荒凉的边关营地,何处去寻这等珍稀药材?
贺愿毫不犹豫地将手腕递到军医面前:“取我的血。”
见众人愕然,他淡淡道:“我用过大血。”
子时三刻,药炉腾起带着苦香的白雾。
贺愿坐在榻边,用沾湿的帕子一点点拭去宋敛额头的冷汗。
昏迷中的人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
“他在说什么?”裴郁凑过来。
贺愿俯身将耳朵贴近,突然红了眼眶。
他轻轻抚开宋敛额前散落的发丝,对众人摇头:“没事,他在背《孙子兵法》。”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贺愿微微颤抖的指尖。
他在说谎。
宋敛在昏迷中唤的,是他的小字。
一声声“长忆”,轻得像是塞外飘落的雪,却重得让他几乎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