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一名传令兵疾奔入帐,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启禀将军,突厥可汗遣使前来,此刻正在营门外求见!”
宋敛闻言眉头一蹙,脚下狼皮被碾出几道皱褶。
肩胛处的箭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把钝刀在骨缝间来回磋磨。
他薄唇紧抿,修长的手指按在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上。
三日不眠的苦守,终究抵不过敌军五十万铁骑的碾压。
那些曾引以为傲的奇谋妙计,在这等绝对摧枯拉朽的武力面前,竟显得如此可笑。
“来使可曾说明来意?”林牧之见宋敛神色阴郁,适时出声询问。
“回林将军,突厥使臣执意要宋将军亲自出迎,否则……”传令兵喉头滚动,“否则拒不开口。”
“他奶奶的!”
刘修远暴起一掌,将沙盘边缘拍得木屑飞溅:“这群草原蛮子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宋敛忽地冷笑出声,帐内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森然阴影。
“他们要的,是我的项上人头。”他缓缓抚过腰间佩剑,“若我不去,正好给了他们强攻的借口,好一出请君入瓮。”
“那使臣带了多少人?”林牧之冷冷开口。
“仅十二轻骑。”
宋敛缓缓起身,拾起案上那副浸透血渍的玄铁面具,冰冷笑意凝结在唇角。
“备马。”
林牧之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这是个无解的死局。
二十万白袍军早已被五十万铁骑磨得形销骨立,粮道断绝后连战马都开始啃食鞍鞯。
若主帅不去赴这场鸿门宴,明日突厥的朝阳怕就要照进雁门关内了。
一直未言的宋乘景突然拽住了宋敛手臂,手语比划的又快又急。
“无事。”宋敛笑道,“阿愿会理解我。”
“妈的!”
刘修远的手指几乎要捏碎腰间的剑柄:“我替你去会会这群狼崽子!”
宋敛已经戴上了那副玄铁面具,冰冷的面具下传来低沉的笑声:“修远,你这一身杀气,怕是要把使臣吓得尿裤子。”
他抬手按住林牧之的肩膀,"守好大营,若见狼烟起……”
“末将定率全军踏平突厥大营!”林牧之单膝跪地,腰间横刀发出磕在地上。
刘修远粗犷的声音震得帐内烛火晃动:“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咱们白袍军什么时候怕过死?”
宋敛终于转过身来,面具下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锐利如鹰的眼睛。
“怕死?”他声音低沉,“我军三日未进粒米,箭矢耗尽,连战马都开始啃食鞍鞯。白袍军不怕死,可我怕他们死。”
帐内一片死寂。
“林牧之。”宋敛闭上眼,声音里透出十二分的疲惫,“看好你家斗鸡。”
宋敛何尝不知此行凶险?
但他今晨巡视军营,看到士兵们将最后一把炒面让给伤员,看到那些年轻的面孔因饥饿而凹陷却仍紧握长枪时,他就已做出了决定。
“若我亥时未归……白袍军主帅便是林牧之。”
“备马。”
他再次命令,声音平静得可怕。
当宋敛独自策马穿过营门时,守营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
“宋将军果然守信。”使者操着生硬的汉语,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可汗已在渡军峡设宴等候。”
宋敛冷笑:“带路。”
渡军峡,贺骁埋骨之地。
当宋敛到达时,突厥可汗正坐在篝火旁,烤着一只全羊。
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声响。
“宋将军,久仰大名。”
可汗站起身,他比宋敛矮半个头,却壮硕如熊。
“今日一见,果然英雄气概。”
宋敛自然的笑道:“可汗倒是谬赞,不如直接开门见山?”
可汗大笑,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好个爽快人!只要你率白袍军归降,为我突厥先锋,本汗即刻撤军三十里,放你部下生路。”
“空口无凭。”
“以长生天起誓。”可汗右手抚胸,“签下降书,本汗亲自为你酌庆功酒。”
“可惜。”宋敛注意到四周阴影中埋伏的弓箭手,至少百人,箭头都对准了他的心脏。
“我大虞儿郎,宁死不降。”
可汗眯起眼睛,二人目光在空中交锋。
“你当真不怕死。”突厥可汗收了笑意,冷冷开口。
号角声响起,远处传来大军移动的轰鸣。
“可汗想必……未曾真心爱过什么人。”宋敛忽然轻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白玉蚕丝,“总有人值得以命相护。”
可汗咧开嘴,金牙在火光中闪动:“归顺于我,赏你百名西域美人!”
“是吗?”
宋敛腕间蚕丝无声滑落:“听起来……”
电光火石间,可汗只觉喉间一凉。
待突厥亲卫反应过来,他们的可汗已被宋敛反剪双臂,白玉蚕丝深深勒进脖颈皮肉。
四周顿时刀剑出鞘,寒光凛冽。
“你说。”
宋敛在可汗耳边轻语,手上动作缓缓收紧:“若突厥今日丧主,五十万铁骑会不会不战自溃?”
可汗面色紫胀,从牙缝里挤出冷笑:“你……也……休……想……活……”
宋敛望着远处渐近的尘烟,忽然莞尔:“无妨。总会有人……年年今日,为我酹酒。”
蚕丝骤然绷紧,百步外弓弦震动声清晰可闻。
可汗瞳孔骤缩,他瞬间明白,宋敛是真的不怕死,也是真的想让他死。
他嘶哑出声:“我……放你……”
宋敛的手腕却纹丝不动。
“晚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三日前你们虐杀战俘之时,可曾给过他们讨饶的机会?”
突厥可汗突然剧烈挣扎,埋伏的弓箭手终于按捺不住,第一支狼牙箭破空而来,擦落了宋敛面具。
“放箭!”
副将模样的突厥将领厉声喝道:“救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