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岳飞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
没错,凌晨。
白日的计划果然见效。他闭门不出,谁都不见,只称身体不适一整天,杨存中安插人手与传令后就一直陪在他身边,而李六奉命在外一直不断打探和观察,同时专门守在门边,依次记录来求见的人及他们听闻官家抱恙后的反应。
等天全黑时候,至少消息灵通点的臣子都知道了,杨存中安排出去的心腹们不动声色听着各处讨论。待酉时一过,陪了他多半日的杨存中奉命出去,换李六进来。即使隔着这么多层门,他都能隐约听到,杨存中刚一出去就陷入一派细碎嘈杂中,而李六立刻给他汇报了一白天的观察、见闻,他皆一一亲自记录。
早上呈进来的奏折他已经都批阅毕了,正在自先草拟给岳飞平反的诏书。
而那锅一起的点心、那杯茶、已经死掉的鹦鹉和猫——早间已经很快都被李六拿本来装药材的盒子包起来呈到他案前。李六另外按他的安排顺手捉了几个活物装在盒子里,譬如恰好粘到的老鼠,几个一起端进来。拿余下的东西来试,茶水也是有毒的,同样是快毒,一时间皇帝案前横陈着数个五颜六色毛茸茸的尸体。剩下的午饭晚饭,一到饭点,李六依旧照常亲自去厨房端,每次去总表现得又讳莫如深、又有点忧虑,暗暗观察。这些吃食拿回来赵瑗都不曾动,银针是试不出来的,横竖活物还有好几只,一样一样拿来试,倒是个个依旧活蹦乱跳,看来是无毒、至少没有剧毒快毒了。
“多养几日,说不定又有奇事。”赵瑗忍不住叹道。
李六低着头,半跪在他身侧:“堂堂天子……怎连一口安生饭都吃不得!”
“勿虑。”赵瑗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又问,“凭你观察,有何猜测?”
“卑职……不敢乱猜。卑职跟随陛下近二十年,陛下多年待人皆是宽和温厚,不曾与人结私仇。若说什么汉、唐旧事,卑职侍奉陛下读书,也知一二,尚有兄弟阋墙、亲族之争,可如今宗室凋零,太上官家本无子女在世,陛下这里更无半个兄弟亲族可争;要说外戚,陛下与郭皇后成亲六七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皇后出身本不显赫,陛下又从未亲近他人,又才登基,更无外戚之扰。再说宫中,陛下更与谁人都无瓜葛,且有太后约束,又发落了宫女去处,应当与宫中无关。若说卑职最欲猜的,自然还是秦桧党人……”
赵瑗眉头紧锁,点头道:“自然。先父在日都不得不靴中藏刀以防秦桧,何况朕!”
“何况有黑虎医师及其诸多弟子,做些高明毒药,也不是难事。”李六附耳道,“总该防备一二。”
一说到王继先,赵瑗马上想到早间王继先特意递进来的那个奏折,他略思索一二,问道:“你可知道吴相公手下有个有名的军医?人皆以军医直称。朕前几日召见吴卿,未特特关注医官。”
“是有一人,与吴相公年纪相仿,绍兴十一年太上官家还曾亲自召见与褒奖过,据说绍兴九年吴相公命在旦夕,此人出力良多。绍兴十二年还救过胡宣抚,吴相公特意上书表此人之功。太医院不少医官也知此人……至于名姓,此人确日常被直呼军医,卑职也不知,当年的诏书或其他文件上定然有。”李六把自己早年听说过的都说了出来,正疑惑本来说王继先,怎么突然说到吴玠军医,又听赵瑗问道:“你知晓这医官因何闻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