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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地狱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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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路上赵瑗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次他是乘轿出行的,为不张扬、也为沿途体察民情,没有用天子仪仗,因为认识杨存中的人实在太多,赵瑗索性返程时令他也坐进来。杨存中自然先一再推辞告罪,后见天子坚持如此,也只能同意了。赵瑗不说话,杨存中自然也不会开口,只安静坐着。

待到轿子又转了个弯,市集上的叫卖吆喝声声入耳,赵瑗如梦初醒,令随行的卫兵四下多加观察,而后突然忍不住问道:“存中,朕知太上官家一向倚重信任你,朕亦如此,如今只你我二人,朕欲知晓,太上官家一事你如何看的?调查结果朕已看过,不必讲那些,单凭你所知所想朝中、宫中种种,你觉得……太上官家到底会不会可能为人所害?你的奏表朕自然看了,医官所验、有司所查目前看来并无问题,后续的上奏也不知会如何。朕非不信众卿,只是太上官家一事,想来总是越来越有诸多不合理之处,何况今日张卿一言……”

赵瑗又回想起张俊今日所言。张俊先说太上官家不过四十多岁年富力强,一向保重龙体、身体康健,之前并无疾病,怎可能恰恰退位后的第二日突然撒手人寰。又说太上官家退位仓促,连用以延续的策令和遗诏都来不及留,是如何的急病能恰好片刻清醒都不得,必然是有人欲趁官家年轻、无太上皇扶持而行祸乱社稷的不法之事,故先趁早除去太上官家这一“陛下最可倚仗之人”,往后再向陛下心腹与陛下本人动手。

前面的还好,赵瑗自然也早想到了,只是这最后一句,确实很有道理并非胡言乱语,结合刚发生的刺杀和投毒事,赵瑗不得不重新认真考量——而这等话恰好是从他本来并无好感的张俊嘴里第一次说出来的,着实有些荒唐。

“臣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护得陛下周全,不负太上官家与陛下的重托。”杨存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垂下眼睫,沉声道。

赵瑗知道杨存中大概已经猜到了他的联想,故而先说这些话来叫他放心。果然,杨存中停顿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他道:“如今变故陡生,正是改弦更张之际,太上官家一事过于突然,难□□言四起,臣自然不敢妄言妄断,更不敢由此影响陛下的判断,尽早捋顺查清诸多关节方敢定论。近年内外不稳,北地间谍朝中逆党等,虎视眈眈不在少数,臣更知责任重大。”

……不得不说杨存中实在是会说话。

比起其他几位大将,他和杨存中这些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悉了太多,杨存中说话一贯是周全里的周全,譬如刚才这段,又没说半句无根据可落把柄的话,又没有否定他的猜想,又暗示理解他为何会如此一问,毕竟确实“流言四起”是正常的,包括今天张俊的话也只是张俊的个人观点。而不得不说,在调查养父身故一事上,全权负责的杨存中确实十分对得起这份重托,行动果断,而送给他的上奏又一向全部保留原件,详细条理非常。

他又开始回忆那几份已经看了十几次、可称倒背如流的调查报告。

八月十八日早晨,杨存中在吴玠之前第一个到来,显然已经从宫人中听来消息,面圣时脸上尚有泪痕,声音嘶哑哽咽,开口第一句却已经是:“臣今日凌晨就在宫城内,见有宫人仓皇乱跑言语错乱,已知变故。臣……“他脸上霎时又是泪流满面,略缓了缓才道,“臣来前已下令严密封锁消息,凡今日在场和到过场的宫人、侍卫、太医、杂役,疑似听过传话的诸人,已清点人数,全部拘在一处,严格把守不得行动,留陛下审讯。”

他令杨存中起来,两步上前执对方的手,道此事就全托付殿前了,必叫太上官家九泉之下得瞑目。杨存中立刻行礼领命,和着“是”字落下又一捧眼泪,道,现场已全部封锁,臣即刻回太上官家寝宫内,检点诸事。

调查进行得很顺利。人就那么一撮人,杨存中令部下第一时间把不同的人分开关在不同房间内,避免互相串供,并令心腹部下们轮流审问,事情前因后果十分好还原,除了惊吓过度几乎疯癫的两个宫女,没有任何人的话有明显的互相冲突:

八月十七日下午,赵构就传话今夜要大宴,极尽欢娱,宫中众人也都知道这是一朝退位、终于结束了前段时间提心吊胆的太上皇要好生放松,自然准备得十分投其所好。日头刚落下去,宴席已经在赵构的寝宫内大致摆好了,足有百桌之多,因着宫内近期还在戒严,赵构又是重点保护对象,凡在外居住的乐师等一概不能入内,献乐献舞的皆是宫中之人,进入宴会现场前又都经过军士们多道检查,入内后不准乱走动;所有菜品皆是在军士们的监督之下烹制,不准从外面送入任何成品、半成品,而所用原材料本身又都是最新库房检查过的,甚至端到赵构桌上之前,每一道菜都分出来让不知情的军士或杂役分别吃过。直至今日,并未得报有任何人生病。而后申时刚到,赵构便在众多嫔妃——也都是被盘查过的——的簇拥下入内,一落座便叫献歌献舞,两轮之后,有些兴味索然,管事的宦官见状,便叫换了些新鲜杂耍把戏来,果然赵构甚是喜欢,叫赏了那两个伶人,而后便令停了歌舞,与众人共饮了一杯后,大家各自落座吃饭,赵构难得和颜悦色地和不同的嫔妃说话,半句未及政事等,无外乎诗词文章、菜品佳酿、花鸟虫鱼、各地奇珍异玩等,说着说着赵构来了兴致,突然令人拿了几个很喜欢的玉石来看,叫众人传递把玩,当即又吟诗一首,众人自然一起道贺。如此大概半个时辰,众人面前的菜肴都吃下去一些,赵构大约喝了七八杯酒,有了些醉意,叫人来捏肩捶腿,近身伺候的几个宫女都是老人;不久又叫人换了莲藕汁上去,喝了几口,吃了些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回忆自己早年的一些风景古迹的见闻等,说着说着突然就点了一个妃子上去——赵构一向如此行事荒唐,吃饭吃着就想做些什么,众人也算习以为常了,他尽兴后又觉无趣,突然有些暴躁地将人赶了下去,却又点了另外几个宫女上去,众人哪敢违逆,都只能顺着赵构,由他做各种举动,直到赵构主动一挥手叫众人散去。

此时赵构又想起一桩典故,正兴致高涨讲着,众人连声附和,忽然,他的目光聚焦在某个地方——不同人对此的表述都一致,大概是那群衣裙不整的宫女走下去的方向。赵构经常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一阵、然后无事一样继续说,众人哪个敢问,只都默默等着,等赵构结束发呆。

直到一片屏气凝神里,当啷一声,赵构手里的筷子落地,他脸色瞬间变得灰白难看痛苦起来,一把狠狠捂住脑袋,大张着嘴似乎想要喊什么,嘴里发出的却只剩微弱却可怖的无意义杂音,很快便是最后,他猛然瞪大眼睛,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直到此时众人才意识到赵构这次不是在故作声势,不是在进行什么表演,而是真的突发疾病,现场一时惊慌失措哭叫连天,又是喊太医,又是喊官家,更有人直接吓得晕过去,后面便是如赵瑗所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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