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稍显压抑的呼吸之下,扼住喉咙的手,手腕却被谢温晁蓦地抓住。
沈清祠这才清醒过来,转瞬松了手眯着眼去看她的神色。
那人却只是平静得让她安心。
“只有你……”
沈清祠皱着眉,看向她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复杂挣扎,低低呢喃着谁也不见的,没有下文的话。
谢温晁垂了眉。
她知道只要一击披荆斩棘刺进沈清祠心里,将那些腐烂的伤重新剖开,剜肉剔骨,才能有好转之机。
但听到沈清祠压抑沉默好似扼住了喉咙在无声泣血的微颤深呼吸之时,她还是心软了。
她还是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拉住了她的手,握紧在掌心之中。
沈清祠闭了闭眼,回想了千万遍自己偶然撞见的,母亲曾经望向沈酌雨的那个神色。
……怎么会不怕呢。
她实在有个太好的姐姐了。
自己的这一生……皆在她处。
沈清祠低低笑了起来,以袖掩唇蓦地咳着,生理反应似的攥紧了谢温晁的手。
“做什么又心软……不是都下定决心要问清楚了么。”
似是无奈地咳着说完这句话,沈清祠才好似缓过了气来,平缓下呼吸,缓缓松开手来。
“……就在方才,我做了一个梦。”
沈清祠语似游丝,面上说不出疲倦无奈还是不甘气恼,收敛声色,眼睫低垂。
“我梦见年少时师父来杀沈酌雨,却杀错了人。”
“那日我分明是九死一生,五脏六腑被穿肠毒药腐蚀,眼前一片通红看不清周遭环境。”
“……可我却那般清楚看见了巷口拐角处的她。”
沈清祠回想着往事,言至如此,似讥似嘲地极轻微笑了笑,语声依旧平和。无情无感,无波无澜。
“谢兆,你知道吗?那时我听着师父惊怒问我,‘你不是沈酌雨?’——我看见她欲踏出的脚在刹那间顿住,随后收回了。”
“……我想我应当怨怪她的。若不是她,我本不会遭这无妄之灾。往后种种,痛至穿肠。”
沈清祠疲倦地叹了口气,低低笑了。
“可后来我再多梦中,却依旧梦见那日。”
“那日,我在一片红得障目的视野中,看见她惊骇地捂住了口,眉目神色悲恸得好似比我还要炽烈,她咬着手看着我落泪,只退后了一步就止住,手都被生生咬出血来。”
“那一刻我忽然在想,她被沈边保护得那般好,被沈夫人教导得那样好。她对我从没有恶意,甚至也是她主动去私下调查有关我与母亲的一切。”
“她尽力偷偷照料过我。沈夫人不在,她瞒着沈边想尽办法满足我所有愿望。哪怕我对她爱答不理她也会笑着再凑上来。某一年她放的河灯里,写的心愿是,妹妹受了很多苦,她希望自己成为天下第一好的姐姐。”
沈清祠停顿了片刻,轻声说。
“……可我太累了。”
谢温晁意识到了什么,唇边启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又沉默。
沈清祠说:“所以那时,我没能有力气暗示她快走。”
“我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再也撑不住,冷漠又决绝地垂下了头去。”
“……我该恨她吗?谢温晁。”
语至如此,她声已似梦呓。
铜墙铁壁之内,那颗跳动着的血肉心脏赤诚袒露在谢温晁眼前。
谢温晁知晓,她并不需要回答。
太多事已然发生,便无从更改,也无需评判。
谢温晁轻叹了口气,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怎么不梦些好的。”
沈清祠握住她的手失笑,问:“什么才算好的?”
谢温晁由她握着手,偏偏头似乎想了想。
“——我?”
沈清祠将她带着香气的手移至唇边轻咬,垂下眉眼笑:“我先前只听人说,缘分未用尽之时,会用梦来还。若我常梦你,可是你我命至终时,因缘未尽,要以梦相换?”
“胡说八道。”
谢温晁捏她唇瓣,没来得及阻止住这冒着晦气之言的嘴。
沈清祠却终于弯了眉眼,笑出声来。
“我定然会梦见与你走过大街小巷,绮丽风光。穿行天地间未识得景色。等到疲累,便在某座城定居,夏雨来时同坐院内,看檐下落雨如水流。”
见她非要言及这些话题,谢温晁也只得无奈妥协。
“那我会在你的药圃中种一株还魂草。”
沈清祠眯眯眼伸了个懒腰:“种它做什么?”
谢温晁自然而然道:“这般你见着它,毋管生死瞬梦与离合,便知我在唤你回来。”
沈清祠顿了顿,没再接下这番话。
片刻,她才又轻声道:“总说这些无聊之事,你定是也同我一般厌烦。”
谢温晁摇头,温声宽慰:“只要是同你有关之事,我都不会觉得厌烦。”
于是沈清祠便又无言。半晌才闷声道:“总说些这般话哄人开心。”
谢温晁只是笑,将她揽在怀中,衣袖遮去漠冷风雪。
“——我希望你一直开心才好。前尘旧事无追,我会在你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