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默不语地看着自己,像在看一池深深的湖水。
而现在湖面由中心向外,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许岌视线低垂,道:“好。”
吃过饭,许岌像一开始那样沿着高墙慢慢地走。
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违和感,还是解离感?一切仍然没有实感。
那轮橘色的太阳靠在高墙上,边缘模糊亮着光,像谁挂上去的夜灯。
往回走,江凛时正坐在门外的长椅上,似乎在等着自己。
许岌走到旁边站定,他又道:“安予上学之前要先落户籍,你想好了吗?”
“想什么?”
“我们两个人去领证,三个人正式组建家庭不是更好。”
这两句话有点跳跃,许岌莫名地有些烦躁,看着江凛时这张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的脸,眉头蹙起,往下压了压火气,道:“我想最好不要这样。”
如果在系统登记,就真的一辈子摆脱不开他了。
天色沉下来,风开始涌动。
“和我有关系,让你感觉丢脸是吗。”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起伏。许岌心里焦躁的感觉却消失了大半。
江凛时越真实地显露他自己,反而越能让自己接受——因为这就是本来的他,而不是刻意伪装的,随时都会撕裂面具暴起的那种令人不适的温和姿态。
“你心里清楚。”
“我清楚什么?”他缓缓站起身,视线从仰视转为充满压迫感的俯视。
许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江凛时墨色的瞳紧盯着许岌,忽然他左耳上的通讯耳机闪烁了一下。
他的视线仍然停留在许岌脸上,侧耳听着什么,眉间缠绕的戾气在夜色下愈发浓烈。
“让他去海岸,我随后就到。
“现在?”
他望向许岌的视线一下凝固,忽然不容置疑地道:“你现在带安予到房间去。”
许岌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他伸手,掌心覆在自己侧颈,指腹抚过脸颊,轻声催促:“快去吧。”
抱起正在餐厅画画的安予回了二楼的房间,嘱咐两句,许岌重又关上门走到走廊尽头。
这个位置相对隐蔽,既能看到楼下正厅大半空间,又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他靠在廊柱上,盯着面前光洁的墙壁。过了一会,有脚步声传来。其中一人步伐有些拖沓,落地又沉又闷。
“你的小情人和小杂种呢?”那人声音高亢粗犷,许岌的心一沉。
居然是梁绩。
“如果你不想在这里被打成筛子,就注意言辞。”江凛时的声音低沉冷冽。
梁绩哈哈大笑:“我可不想脏了凛将军您这金屋,陈副官,能把枪放下吗?我看了害怕。”
陈见云没应话,梁绩又道:“江凛时,我今天是来验证我的一个猜想。”
无人作声。他又继续道:“把许岌和那小屁孩叫出来。”
江凛时的声音传来:“你没有资格见他们。”
“资格?”梁绩音量猛地拔高,“就凭我是那小女孩的亲生父亲!”
话音刚落,许岌一股恶寒窜上喉口,身体沿着柱子下滑,差点呕出胃酸。
李澈那时并没有提及那人的样貌,他回到家时已没了半条命,后面又高烧半月,退烧后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人体的防御机制会让人遗忘最最痛苦的事情。
但那人会是梁绩?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许岌的心狂跳,极度的恐慌和绝望沿着神经冲入脑袋,在里面横冲直撞。
他简直想用手捂住耳朵,带着安予离开这里,逃避外界的一切声音。
房间的门仍然紧闭,许岌知道隔音效果很好,安予不可能听见。
梁绩又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想一枪毙了我,只要拔一根那小屁孩的头发给我,要带毛囊的。我立刻走。”
一声枪上膛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又一个声音响起:“陈副官,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好歹也给我几分面子。”
陈见云笑道:“陈统领,您今天来就是为了当和事佬?”
许岌突然想起来这声音是谁。他叫陈盛,是第五区的统领。之前看过他的反战宣讲视频,没想到他居然出现在这里。
梁绩又道:“那天之后我仔细想了想,许岌说那小屁孩不是你的种,她又似乎和我有几分相像,你又能容忍许岌带着她,说明什么?”
他干咳了两声又道:“我做了面部分析,报告初步判定她不是你的,也不是你那小情人的。”
江凛时并未回话。
“是我的。”他又大笑起来,可惜在场没人接他的茬。
片刻后梁绩忽然道:“江凛时,你现在暂且还杀不了我。”
江凛时淡淡道:“是,你找到陈盛当靠山了。”
“其实我们之间本就无怨无仇,何必弄得那么难堪?那小孩如果当真是我的亲女儿,你也少了个累赘,岂不是美哉?”
许岌站起身,楼下江凛时正和梁绩、陈盛相对而坐,陈见云、萧也举枪立于一边,梁绩也带着两人,似是精兵。
梁绩正一脸得逞的小人模样,江凛时仍然面无表情靠在沙发上。
这四个月江凛时几乎从未过多关注安予,大部分提及还是为了威胁自己,他的态度究竟是怎么样,许岌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你似乎不清楚你的立场,”江凛时终于开口,“许安予是不是你的骨肉,你都没办法带走她。”
对向二人脸上都现出忌惮凝重之色。
他脸上现出笑意:“你们不过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