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拖拽江凛时都是在他醒时,即使他不情愿,也能跟着许岌的力道走,现在睡着,没有自主意识,想挪动简直是煎水作冰。
许岌思索两秒,放弃了移动的念头。转身从房间里捧出一床蓬松的鹅毛被,动作轻轻,盖在他身上。又找了个枕头塞在他脑袋底下。
细雨绵绵,侧耳倾听才能察觉到外面的“沙沙”声。
楼下不时传来孩童隐约的嬉闹欢呼。
将蛋糕放进冰箱,许岌收到沈越的消息,他问,晚餐一起吃吗?
许岌忽然察觉,江凛时在这里待了四天,沈越似乎一直在有意回避,还没有和他正面接触过。
回身望了一眼埋在绵软的被堆中睡得安稳的人,许岌出了门,锁上,踏踏实实地在隔壁待了两个小时,吃了晚饭,刷了锅碗瓢盆才回来。
江凛时还没醒。
许岌洗完了澡,没醒。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看完了一部电影。
没醒。
会不会……昏迷了?
他对萧也口中的悬凝剂知之甚少。会使人意识混浊失去自我,但会不会日渐虚弱,甚至丧命……这些都无从知晓。
要不然,再给江凛时注射一支解凝剂。
许岌的目光落在江凛时脸上。
客厅没开灯,只有走廊和许岌面前的屏幕发着一点儿光亮。
他的睡颜平和,安稳,眉眼舒展自然,睡得很舒坦。
或许,也没有做梦。
时针正好指向十一点整。许岌收起屏幕,进房间躺下。
自从离开那座庄园之后,许岌的睡眠质量上升不少,虽然入睡时间长,晚上还是会做乱七八糟的梦,但没人干扰,还是能一觉睡到天亮。
昏昏,沉沉。他的思绪飘散。
细碎而断续的摩擦声传来,悉悉窣窣,轻微的震动沿着柔软的床铺传到身体。
许岌快要睡着,困得抬不起眼皮,心里知道是谁,也就不去管他。
床上只有一条被子,他钻进被里,乖乖巧巧地倚着许岌的手臂躺好。
天气微凉,身体相贴,倒也不会捂得不舒服。迷糊中许岌还是转了个身,面向窗外。
雨仍然在下,经过一整天,空气里充盈着清冽饱满的水汽味道。
许岌只能听到微暗的雨声。
还有身边传来的微弱抽泣。
蒙着雾气的意识忽然清明几分。许岌回身。
“怎么了?”
身边的人和黑暗融成一片,像藏在夜间枝木蔽天的森林里,许久才小声回应了什么。
声音轻到许岌努力地支起耳朵都没听清,只能追问:“什么?”
“今天怎么没有。”
“没有什么?”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有什么软乎的,小巧的,温热的东西虚虚沿着许岌的腰线,蜿蜒曲折地走上来,停在他的肩。
许岌下意识地反手抓住,一道吸气声传来,许岌心中一惊,他抓的是江凛时的左手。
他松了手。
过了片刻,手指犹犹豫豫,攀上他的下颌,指尖轻轻地在唇瓣摩挲,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上面极浅的纹路。
粗糙,又细腻。
许岌向后,将脸偏开,低声说:“不要玩了,睡觉。”
“可是你还没有……”
他的声音仍然很低,轻得像是气音,倏地消融在夜色里。
江凛时收回手。
许岌没有闭上眼睛,抬眸望着身前。
月光从窗帘顶部的空隙漏进浅浅的一束,微微的光亮,他看到身旁人隐约的轮廓。
那月色萦绕的银色线条忽然动起来,连贯流畅,向许岌靠近。
许岌没有避开。他想,他也许是疯了。可能在昨天晚上就已经疯了。
往前追溯,可能在那天,带江凛时离开那条小巷时,疯狂就已经初露端倪。
他拥住他,指节穿过他的长发,往下,按住纤长的颈项。唇在黑暗中寻着他的唇,先吻在颚骨,往上,落在唇畔,再吻住唇珠,轻轻吮吸。
舌尖探出,试探般地触碰同样潮润的唇,被拥住的人颤动一瞬。
许岌停下。他倾身靠拢。
这个吻不长,不深。浅尝辄止。
温润的吐息还停留在唇上,许岌微抿住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卑鄙。但很快想到更久之前的事情,摇荡的心神又缓止。
江凛时靠向许岌,躺在他怀里,低低地问。
“我喜欢这样,是什么?”
他是想问,这个动作的名称,还是动作背后的含义?
许岌沉默,抬起手拨弄他的发丝,思索片刻道:“亲吻。”
“我喜欢。”
许岌没回应。雨势渐猛,雨点击打窗户,毫无节奏。
“喜欢你。”
他的声音又轻又快,掠过许岌耳边,快得许岌抓不到。
外面的雨声忽浅忽明,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呼啸声隐在云里。
他身上不再有那种冰霜一般寒冽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深幽的气味。
山野间云雾飘渺,春雪落在枝头,湿润直抵肺腔,漾出一丝清透的冷木香。
许岌说不出话。怀里的人也安安静静。许岌的思绪已经静止,他什么都没有想。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醒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窗帘上边泛着一圈白色的光。
身边的人仍然蜷缩在他怀里,许岌看着那柔顺覆下的浓密眼睫,不解地想,之前每每都是江凛时先醒,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终端闪烁,许岌抬起眼,是安予幼儿园发的讯息。
提醒各位家长,两周后开学。
许岌轻手轻脚下了床,似乎还是吵醒了熟睡的人。他一脸迷糊,支吾两声又将脸蹭在被单上,继续睡着。
两天没刮,嘴边冒出一圈青色的胡茬。许岌站在卫生间,用洗面奶打了一圈泡沫,对着镜子刮完,又洗了脸。
他在想,萧也为什么还没出现。许岌没有萧也的联系方式,难道去问陈见云,去问褚韶?
难道萧也这么放心,让他照看江凛时,不怕他直接丢江凛时在门口吗?
门口传来声响,许岌擦干手,走出来一望,喜笑颜开。
“吃过早饭了吗?”
小女孩仰起头,端起手里的盘子,里面放着两块三明治,一脸骄傲。
“我已经吃了,但是沈老师说你一定还没吃,所以让我送早餐过来。”
许岌有些汗颜。沈越说中了。
“我这几天在隔壁和罗琦一起画了很多图画,爸爸你要过去看吗?”
“好啊。”
“沈老师教我们画了很多很多东西,我现在会画蝴蝶,老虎,还有……”
许岌笑着,在餐桌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