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仕卿闻言,忿恨地抬起头,嘴里不知骂了一句甚,便放开云漉。
他眼神浸透不满,盯着云漉恨道:“这次留着,下次加倍奉还。哼!”言罢甩袖,摔门离开。
云漉赶忙拉起衣衫,脖颈上依稀闻见裴仕卿的味道,酸液止不住涌上来。
云漉扶墙躬身,真吐了。
吐出来后,云漉深觉好多了。
她端茶漱口,又打了盆水,凡裴仕卿碰过之处,她狠狠搓磨,直至白肤泛红才肯住手。
做完一切,云漉扶着案桌边沿,缓缓坐下。
她双目怔愣,回想起方才,内心一阵恶寒。
这座裴宅,似血盆大口,处处是风刀霜剑,不知何时又撞了满身血。
她等不及哥哥了,她现下立马、马上、即刻与裴仕卿和离!
云漉曾向他提起和离一事,原以为裴仕卿会欣然应允。
不成想他蓦然暴怒,掐住她下颌,裂龇嚼齿道:“你休想!休想与我和离后去寻那人。别说和离,便是休妻,你都死了这颗心罢!”
云漉瞳仁颤抖,百般不解。
那人是谁?寻谁?寻她哥哥吗?哥哥是那人吗?
再者,裴仕卿何必困住她?他们二人之间,在他纳了一个又一个美妾,夜夜流连花巷后,夫妻之情早已消失殆尽。
他是朝廷五品言官,若想往上爬,大可再娶高门女子。便是满于现下,自有温顺听话的女子等着。
云漉不知,他究竟对自己执拗什么?
这问题对她而言,太难了,她抠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若兄长在便好了。兄长对她极为宠溺,裴仕卿不想和离也得离。原打算边忍边等着哥哥回京。
可现下,她忍不了了,昨日被媚小娘引去,差点被乱棍打死。今日裴仕卿又上门欺侮。
这座樊笼,她一刻也呆不下去!
可她,怎样才能逃脱裴仕卿的魔掌呢?
云漉小脸紧皱,她一手支在案上,托着下颌潜神默思。
她在梁京并无熟稔的姐妹,不知能找谁商议。
那些贵女,别说熟稔,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自传出裴仕卿打发她去东北角住着。
裴宅的东北角是茅厕,臭气熏天,破败不堪,狗路过都得撒泡尿。裴夫人成了全梁京的笑话,坊间谑称她窝囊夫人。
加之她是地方乡下来的女子,贵女们从不下帖邀她,更无往来。
云漉叹气,不经意瞥见跟草较劲的豆包,脑中迅疾闪光。
她起身,不疾不徐的朝豆包走去。
大片阴影笼罩而来,咬草的豆包停下晃荡的脑袋,睁着大大圆眸看向云漉。
云漉轻柔地抚摸它的背,豆包舒服得翘起尾巴。
“豆包乖,明日陪娘亲上街啊!我这就给你钓小鱼吃!”
“喵呜?”
——
翌日隅中忽下绵绵春雨。
午时过后,乌云被艳阳强行拨开,黄澄澄的日光从云朵缝隙间射下,一束束耀眼的光柱照在水地面上,闪烁着四角金星。
云漉抱着豆包踩着点点星光出门了。
她们来到棠月坊,一眼望去,街市内依旧热闹。货奴们推着辘车,铺席里人来人往,茶摊也坐满了休憩的行人。
云漉摸摸毛脑袋,“豆包,你说我们去哪打听呢?”
“喵!”
“是,我知道。食肆咱进不去,酒肆皆是男子,我们孤儿寡母的也不便进去。说书的,说的是才子佳人之事。我要听的是和离,能去哪儿呢?”
云辘望着偌大的里坊,不禁苦闷。
此时,几位婆婆捧着盛衣布的木盆从布铺出来,往河岸走去。
云辘眼睛放光。
对哦!她怎么忘了,岸边洗衣的妇女最多,闲话亦是最多!
她展颜一笑,抱着豆包跟上了那几位婆婆。
棠月河岸,蹲着一排女子正洗衣裳,有的专心洗衣裳,有的边洗边聊,眉飞色舞,把旁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云辘扫视一圈,耳朵动动,定要找出个闲话最多的婆婆。
云漉瞧上了一个,她正用棒槌打着衣裳,可棒槌之声都没法掩盖她的嗓门声音,面目有些褶皱,看上去也有了年纪,但精神矍铄,应是懂得最多的!
她暗中欣喜,朝婆婆径直走去,抱着豆包于婆婆右边的人缝挤了进去。
婆婆倏然不语,看了一眼新挤进来的丫头。这丫头年纪不大,抱了...一只猫?来河岸?婆婆十分疑惑。
云辘向她释放最大的善意,灿然一笑,随即捞起河边的水,往豆包头上揉旋。
“喵!喵!喵!”豆包在她怀中稍稍挣扎。
婆婆斜睨了眼,随后又与旁人闲聊。
云漉终于等她说完某家的家丑,担心她另起话头,赶忙见缝插针地说道:“听说,近日那谁家的女儿和离了...”
话音刚落,有个女子跑来,冲着沿岸的洗衣女们喊道:“快去看啊!有大人回京了!可威风了!穿着盔甲,骑着马!”
“是将军吗?”
“啊啊啊啊啊!我最喜欢看英勇将军了!”
“快走!”
一刹那,人影全无,岸边只剩下一堆棒槌和木盆,还有半躺在河里的衣裳。
云漉不由地叹了口气,她刚想起身,腿上刺麻,手中不禁松开豆包揉揉刺麻之处。
豆包被抱在怀中许久,扭着身子早想挣脱了,没了禁锢,它‘嗖’地跳出下来跑走了。
“豆包!豆包!你去哪!快回来!”
云漉拖着麻了半边的腿,向豆包颤颤巍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