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妏妏颇有些紧张,连呼吸都一时间忘却。眼巴巴地瞧着朱母,不住给她打眼色。
朱母却似乎闻所不闻,照旧八风不动。
她的口气倒比朱妏妏想象的强硬要软和不少。就算聊到朱妏妏和蒋鹤贤那段隐而不提的恋情,刚刚再强势反对不肯松口。此刻隔着遥远的电话,终归冷静下来。
朱母好面子的本性,注定不会撕破脸皮。说话的语气称不上蔼然,至少听起来不叫人有风雨欲来的紧迫感已是万幸。
她平静地通知蒋鹤贤:“你好,鹤贤。我是朱伯母,我和你朱伯父已经知道你和妏妏的恋情了,找个空我们约一下相互见一面,聊聊你们年轻人的这段感情。”
屋内寂静得如银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朱妏妏与朱父,更是两耳竖得通天般高。真怕这一男一女爆发冲突不能及时阻止。
然而朱母早就平息与朱妏妏对峙的情绪。
挂断电话的动作干脆利落。明显朱母在刚刚的对话里占据上风,才显得现在志高意昂。
朱妏妏瞄了眼那已经断线的通讯屏幕,心里思索着,等回房了再偷偷给蒋鹤贤打电话不迟。谁承想,朱母早料到她不动声色翻搅的这番心思。
朱母不咸不淡地瞥了眼暗中行动,正欲上楼的朱妏妏。
她端坐在沙发上喝口茶水。
朱母缓缓说道:“你也不用溜上楼再去问蒋鹤贤和我说了什么了,他刚刚就回了个好字。”说到这低哼一声很是得意,只不过不想太明显而敛了敛色,才继续说,“他态度倒还不错,想来自己也知道心虚,不声不响地拐走了我女儿不是件光彩的事,等我和你爸跟他见了面让他知难而退。”
朱妏妏听得大脑嗡嗡作响。不觉扶了扶桌角,深吸口气低声应了一声,却仍不急着走。
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功夫,呼吸趋于正常频率,才渐渐抬起眼。
朱妏妏轻声道了句:“妈妈,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不存在他拐了我这类找借口的说法。”
朱父生怕她又在朱母的雷池上蹦跳,以免今夜不得安生,赶忙拽了她。朱父一头在朱母那眉目传意,一头和朱妏妏私语:“也不早了,赶紧睡去吧,有什么事明早起床再谈。”
朱妏妏心知肚明朱母都是为自己好,走到朱母身旁,眼圈先红了大半。
垂着眸子好半天,朱妏妏看着朱母的手。
“我是名能对自己负责的成年人了,妈你就相信我吧,好么。”
朱母瞧她眼眶渐红里面氤氲起水光,自己也禁不住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拼命不让泪水滴下来:“傻孩子,我和你爸最怕你受伤啊,你知不知道。我们从来不是看不起蒋鹤贤自甘堕落,而是觉得他不负责任的性格不适合撑起一个家。”
朱妏妏听得身形久未动静,又站了站才一摇头喃喃说:“其实他现在已经很努力了,我能看得出。”
朱妏妏回到楼上,冲了个澡洗去一天的疲倦。
热水从头浇灌到地面积蓄起一汪亮晶晶的小水滩。
她将湿透的头发,擦到半干,用毛巾随意包起大半。略微几根发丝跑出来黏着她散发热气的脖颈。朱妏妏没选择打电话,而是发了条讯息。谁知刚打完那行字,没来得及发出。那一端便似心领神会打过来电话。
朱妏妏很难描述接起来电的那刻刹那死寂。
又可能是预先描绘了太多次这段对话内容而心潮起伏,直到真的接起来了,反倒抽丝剥茧般清明起来。
蒋鹤贤在那边,给了她长达两分钟的一言不发的时间。
直至朱妏妏先出声,打破由她牵头而起的安静:“刚刚我妈接你电话的时候,我和爸爸都在旁边。你们说的内容几乎都听到了。”
蒋鹤贤大可以在与她的这通电话里再复盘一遍,以此博得她的同情。
然而他并不想将那通低气压的情绪一并传染给朱妏妏,故而抿嘴避开不提:“没关系,我明白。”
他的声音隔着手机听来,分外的低沉令人心安。
朱妏妏再次拾起母亲的言语时,也平静不少:“你也看到了,正如我多年前所预料……”她一停,即便知道内容残酷也还是要咬牙接着说下去,“她们很不同意。”
蒋鹤贤轻描淡写:“我知道。”
朱妏妏一时话梗在此处。
她嗓子眼又有些干哑,见蒋鹤贤并无态度表示就也痛快点头。省得在喉咙因变音而让蒋鹤贤窥出些许不对劲来:“那就好,你早点睡吧,我先挂了。”
蒋鹤贤在这时毫无征兆地蓦然出声:“朱妏妏。”
他能感觉到朱妏妏的气息在通话里有所迟疑,便趁着她撂断电话前的最后那刻,字字着重说,“我不会答应你爸妈,将来或是某一时的任何劝分话语的。”
朱妏妏不由笑了起来。能觉出自己这笑并非破涕而笑而是某种强颜欢笑。越知道这笑多难看,越扭开了脸去。
她的声音,犹如风穿过窗缝隙不经然地漏进去,在悄无声息里隐含着一丝丝让浮尘颤动的魔力。
朱妏妏仅仅只回了句:“是吗。”
蒋鹤贤扭头看着同一片星空下蔚蓝深邃的苍穹,淡淡说:“我也不是和你商量,就是跟你提个醒,也顺便想让你提前知道,我的嘴指不定在你母亲跟头又说出什么话来。”
朱妏妏那笑便迅速地残败下去。
如秋之落叶,很快消褪在她那张白里透红的虚弱脸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