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妏妏尽量也让自己能保持蒋鹤贤那种平淡的口吻,哪怕指甲快要把手中捏着的纸巾戳破:“不要这样。”
蒋鹤贤刚在晚上接了个饭局,下午穿着一身西装衬衫,刚从徐老的医院赶回来的衣服也来不及换。
匆匆就回来,又是洗澡又是吹头发,即便一回家最想听到的是朱妏妏的声音却最终变成朱母接了线,他依旧能冷静自持。
在对方虽无强势但也不让步半分的口气里,蒋鹤贤依然保持微笑,彬彬有礼地直至通话结束。
他此时便是用那一视同仁的态度回应朱妏妏的请求。绵长的呼吸里,有几分从容被打破。
蒋鹤贤终是接受了朱妏妏的恳请轻声慢语说:“如果是你求我,我会做到的。”
今天前往医院张望徐老的时候,老人没给他面子,当面戳破蒋鹤贤当初腾升起的干完这项目就想离开的心思。
纵使徐老也残余着误会,对蒋鹤贤放了重话的愧疚。可是一瞧蒋鹤贤那未见在意的神色,总掩盖不住满脸的失落拿手指点他。
徐老一声声的长吁短叹里,更充满对蒋鹤贤捉摸不透的失望。
“我原是见你有些奋斗心了,也高兴看你想努力拼搏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给你爷爷争个面子,才答应你走这趟浑水。我单方面的对你的事不研究不严谨就妄下定论,自然不对,但你可知我的气也不仅仅源于听说你在不良场所混迹,我更痛恨的是你在这项目收尾前那段日子的漫不经心,无论干什么工作都魂不在焉。我不想再见你半途而废。”
蒋鹤贤当时不吭不响地随着徐老发泄舒爽了,方笑笑说道:“徐老所言极是。”
徐老眼一瞪:“我就知道我没感觉错,你这小子就喜欢玩半途消失的事。无论学业还是事业都不是这么让你折腾的。”
蒋鹤贤那段日子确实总是气不顺,又见朱妏妏一副铁了心要和他分道扬镳再不相见的模样。
那晚,他扔了条珍藏已久的链子,她更是无半点表示。
他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整整一夜。
抽完了一整包香烟,将烟灰缸堆积成小山高的烟蒂,满目都是烟灰残渣。
他心平气和地想通了一个结论。一如多年前,朱妏妏给他发完分手消息后的那一夜,他在纸上不断写着一行行潦草乱迹试图与自己隔空对话。
最终他得出结论:既然朱妏妏不在意,那他的表现也确实不重要了,无论是如今的拼命工作还是当年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稳学习。
平心而论,蒋鹤贤并不喜欢在包厢里被逼着喝酒,只为拿到个同意书就违背本性。
他从来不喜受拘束,只有当年高三他短暂滑坡时爷爷那种担忧的神色,大学时朱妏妏面对他不思进取的失望透顶时,方才感觉内心的不好受想扭转局势。
蒋鹤贤喝酒从来只是因为自己爱喝,喜欢清幽的氛围才能一泡就是一宿。
待到上升到拗着性子为了目的功利喝酒,连酒杯里的酒液散发的味道都肮脏浊臭了不少。
仿佛灵魂就被控制在那小小一方玻璃杯盏的天地里,束缚难脱。
这让蒋鹤贤不太舒服。
他微微扯开领口,以便透气。
一面大口呼吸着窗外透进来的新鲜空气,一面蒋鹤贤又去冰箱,倒了一大杯放着冰球的凉水喝下肚。放在以往他也万万想不到,有一天回到家第一件事是喝水解酒。
他都快大半年没去清吧喝酒了。稍微想起来那段品酒的日子,就如同隔世之久。
蒋鹤贤将杯子高举到窗前,映衬着今夜饱满的月色。他似是能透过这皎洁发亮的月亮,看到刚刚与他结束通电的朱妏妏。
他身材颀长宽肩窄腰,站在落地窗玻璃后面,对着天空遥遥举杯。
扬起喉咙将那杯冰水一饮而尽,闭上眼,他眉毛仍因先前的烦闷而微微皱在一块。
蒋鹤贤往后退了半步,自言自语:“你什么时候能接受这样的我呢。”
而朱妏妏还维持着坐在床头双膝环抱的姿势。
蒋鹤贤在很年少之际,就能感觉出朱妏妏双亲对自己若有似无的审量。
那般的打量如同将他从头到尾看透了,却依旧不喜欢自己,还要碍着蒋爷爷的面子,给自个三分薄面。
那时,蒋鹤贤从未在意这对优越感颇高,心肠倒是不错也称不上坏人的父母,掩盖在招待他的礼貌客气下的反感。他也一次也没往心里搁置过,为此窘迫过一次。
偏偏等他们之间架上名为朱妏妏的这座连接桥梁伊始。
蒋鹤贤发现曾经那么无所谓的自己,也有介意的一天。
他控制不了不去面对朱妏妏父母的赤裸裸的感情流露,而不起伏波动。
蒋鹤贤揉着胀痛的眉心。
感觉少年气盛时候,什么都不过心的那个蒋鹤贤,已经在时光的穿梭里不知不觉离他远去了。
显然这不是好事。
因为他不仅要忍受夜里的寝睡难安,还要开始应付白天各种错综复杂的负面感情带给他的不适。
他长长吐出浊气,慢慢向后坐在了转椅上,睁着眼凝视着窗户里自己的脸:“连我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何况你呢,妏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