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栖慢慢悠悠地跟在身后的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螳臂当车。
祁筠匆匆穿行过街道,沉重的手腕已不能支持她作战,然而没有退路的她,不得不咬牙劈开一条生路。
到后面她衣衫已被血水染透,每走一步都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一片绯红之中,又开出无数血花。
照夜栖足尖一点,越过了妖潮,落到了距祁筠不足十米的屋檐上。
他的脸瘦削而苍白,双眼敛在挺拔的眉峰之下,冷冷地投来一道幽深讥讽的眼波。
祁筠抬起头,却见金光笼罩了他全身,五官妖艳俊美非常,天仿佛被撕裂开来,漏下新月的光芒,皎洁的月光和他自带的金光交织着绽放出凛冽不凡的光华万丈,宛如神明。
他立在万人之上的檐上,睥睨万人,幽幽视线凝落到她身上,却又不是在看她,似乎只是透过她,来恨这众生万千。
檐下风铃铮然错落间,响起他遥远清冷的声音,“凡人太过脆弱,以妖身或可一搏。”
他在引诱她,引诱她催动碧魄珠幻化妖身,搏得一线生机。
祁筠咬着牙,撑着刀站定,周遭妖兽的咆哮声滔滔而来,几欲灭顶,风被血染红变得灼热滚烫,沉闷的衣衫贴在身上,牵连出绵密而持续的疼痛。
她肃清神思,冷眼望着他,“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这就是你苦心孤诣筹谋的目的吗?从前是,如今也是,想让我变成同你一般肮脏可怖的妖孽!”
“我告诉你,绝不可能!绝无可能!我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会遂了你的愿!”
照夜栖神色冷淡,他歪了歪头玩味地打量着祁筠,随后好笑地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她愚钝至极。
下一瞬他只微抬指尖,便带起一股强悍的气流,震碎了城中恼人的风铃声,没了铃声的掩饰,这座城更是寂静诡异得可怕。
他施施然道:“人人皆可做妖成魔,你和他们又有什么两样?何必苦苦挣扎,自我折磨。”
祁筠不置可否地冷笑,一个抬手又劈下了一兽的头颅,訇然的声响溅开了一道道长长的血帘,同时也震得她手腕发颤,再不能支撑。
她的视线一直和照夜栖对峙着,眼神里潜藏着的情绪剧烈又深沉,浓烈又复杂。
他却意外地读懂了。
她在说,你没有资格主宰我的命运。
照夜栖忽然品出了些意思,他还待再说些什么,却神色一凛,有些站不住,他垂下头,捂着胸口喃喃:“别想救她了,不要让我失望……你想要的我都能帮你实现,也只有我,能帮你实现。”
半晌后,他平复下来,神色又舒展开来,轻松愉悦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如看待蝼蚁般。
光影,血水交杂,过去,当下似乎融合。
两个人对峙着,一人气定神闲,神色倨傲,一人苍白着脸,苦苦支撑着,也不肯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秋风冷冽,两人眼前隔着流淌不息的血水和仇恨,往日记忆却不争气地从她脑中汹涌而来,她厌恶地压下情绪,却被冷风吹开些许泪光,而后转瞬碾磨成空。
祁筠像司马炎死去时那般撑着手下的弯刀,她忽然在此刻深深明白了司马炎最后的坚守,或许并不是心中有多么深重的大义,而是选择了这条路便再没有回头的余地。
这么多年,她为了心中所愿无怨无悔,那般漫长黑暗的岁月,她都熬过来了,即便最后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那又如何?她绝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生机而舍弃自己的坚守。
生死交错,陪伴她的自始至终只有手中冰冷的武器,她却觉得庆幸,她咬着牙笑,脸色在月色中苍白如死:“你这样迂回曲折,就只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变成妖邪,被你折辱吗?”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哈哈哈哈哈哈……蝼蚁还不值得我动手。”照夜栖纵身而下,落到了她跟前,聚在祁筠身侧的妖邪自觉地退让。
“我只是发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话一点不假,我只不过与你交谈了几句,便这般深深地厌恶你。你一口一个妖孽,真以为自己有多清白吗?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自诩正义之士的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