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栖思维变得迟钝起来,甚至无法思考,眼前的人影摇摇晃晃,被撕碎了又缝好,忽远又忽近。
他艰难地伸出手,想要呼唤祁筠。
仇恨也许可以消弭,但痛苦却无法一笔勾销,如果没有发泄的当口,那么时间会降下恩赐,将从未宣之于口的痛苦拉长绵密到每一岁,每一日,每一个当下,无孔不入。
“那么,让我替你复仇吧。”
“你有着天经地义的理由来恨啊。”
“不!不要!”照夜栖挣扎着,却只能无声地抗争,“不!”
“不!不!”最后两个字是“它”发出来的声音,“为什么不?为什么?”
“为什么”这三个字恍若空谷回声般,重重地响在耳边,带来了千万亡魂的质问。
“它”讥讽地笑着,语气轻松又揶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忘了你的初衷啊,不要忘了你来时的路。”
照夜栖意识浮沉,这么多年的挣扎和磋磨在“它”口中被一笔抹杀,只化成了一言以蔽之的“恨”。
他是恨得撕心裂肺。可是在浓烈的恨之下,又藏着他抗拒不得,遗忘不了的爱。
挣扎的手渐渐垂下去,衣衫撩动,如风拂檐下,沙沙作响。
“你从来就不是什么松鹤。你是——承载我夙愿的灭世主。”
祁筠察觉到他呼吸的急促,诧异地抬起头,“你怎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照夜栖骤然抬头,眼神不复方才的清明。
祁筠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起身,却全身僵硬在原地。
完全力量的压制,使得她迫于本能无法对抗,她深吸一口气,直直迎上照夜栖冷漠的目光,那般陌生又淡然的眼神,她从未见过。
祁筠下意识地退后:“你……要做什么?”
照夜栖神色不变,眼眶却渐渐红了,他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笑,抬起一指面向自己,反问道:“我……做什么?”他说得又缓又轻,却危险意味十足。
下一刻他渐渐俯身过来,逼近了祁筠。一双眼冷冰冰的,似嘲似讽。
祁筠察觉到他起了杀心,却不明白为何是在此时,难道他不想复活他的族人了吗?可如果本就要杀她,可为何是在今日?
她伸出一手抵住照夜栖胸膛,却摸到了一手的血,她不自然地蜷了蜷手指,慢慢开口:“你不能杀我。我可以……”
照夜栖讥笑一声,抬手掣住祁筠下巴,笑道:“但我不在乎。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
祁筠心中一震,转念又明了,他一向喜怒无常,随心所欲,是她想得太理所当然,竟认为真的能和他谈判。
这样想着,另一只手不知不觉间摸到柳叶刀,趁着他视线落在自己面上,毫不犹豫地挥刀向他。
这一次照夜栖反应极快,只侧身便躲开了攻击。祁筠也趁着这时机迅速起身,掠出了密室。
外面已是黄昏,昏瞑的天光重重倾轧下来,像给这乱世蒙了一层年深日久的阴霾。
古旧而空旷的城,四处燃着诡异的碧色。
祁筠不明白照夜栖为何突然起了杀意,她只知道若他真不肯放过她,那么她是真的没有活路的。
她一面劈开妖潮一面思考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有这样的转变,明明在梨花洲,在雁荡之丘,哪怕是他喝醉了掩饰不住恨意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她敢有魄力和他交易,也是看准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