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以后,半身都泡在了淹没上来的河水里。
冷得刺骨,死亡自四面八方涌来,将活人的体温与魂灵一同吞噬。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我才三十三,人生还没走过一半,南乡没有娶,小黄狗还没长大,红烧肉、炖蹄膀、糖醋排骨还没吃够,嫖|娼|还没嫖|够,肉|欲还没享受够。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你在做什么?”展昭问。
“搓热筋骨啊,”渔夫说,黢黑粗糙的手掌使劲地搓着面颊、下巴、脖颈、大|腿|根……所有他能搓到的区域。
搓热,搓到皮肤发红。
“在恁们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眼里,咱或许不算什么命。可小民虽贱,犹有家人啊……俺家里老父七十,不能下地,要是搁这里嗝屁了,老人肯定烂在床上生蛆了……”
“俺婆娘肯定改嫁,留下两个娃娃被邻居壮丁欺负死,地也被抢了,可怜见的……”掺杂着俚语,嘟嘟囔囔。
我急切地问:“大爷,你有方法逃出生天?”
大爷在咒骂杀千刀的县衙糟蹋他的老伙计船。
跟我们说。
“泷水河里多暗流,挺难的,本地百姓都不敢轻易下水,但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家里还有人烧火做饭等着俺回去吃呢……”
“也不是哪儿都有鳄鱼,官差大人,恁们俩跟着俺游……俺往哪个方向游,恁们就紧紧跟着,俺当地银,知道哪儿处没鳄鱼活动……咱仨游得越快越好,兴许能赶在被河水冻死、被暗流卷走前上岸……”
“好。”有生机就好,感激不尽,“多谢大爷了,上岸以后,咱开封府赠您五十两雪花银!”
渔夫眼睛骤然瞪大,喜得嘴咧开。
“当真?”
“当真!”
我有样学样,学着大爷的动作,搓热所有皮肤、筋骨,为洑水做准备,防止抽筋。
“展大人,你怎么不动作?”
武官眉眼低垂,沉浸在思绪中,久久无语。
“展大人?”我疑惑,“熊飞?”
“……”
唤及名字,他终于有了些反应,却不是搓热筋骨,而是从湿淋淋的怀中掏出了一封严密包裹的防水黄油纸。
“这里面是展某的家信。明文,倘若你与这位老大爷真能逃出生天,劳驾,帮我把信带回开封,通过驿站,发往常州府武进县。”
“……”
“……你想表达什么?”我死死地盯着这封遗嘱,没有任何表情,冷冷地问他。问这个二十七岁,还是二十八岁的青年,记不清了。
“帮我寄回这封家信,转告我的兄长,我很遗憾,但并不后悔走上这条路。余生多加保重,寒时添衣,热时减衣,少喝酒,好好吃饭。”
“姓展的猫东西,我问你,究竟想表达些什么!”愤怒,近乎恶声吼骂。
青年最后笑了下。
笑得清亮,刺目至极。
坦坦荡荡,湮没入幽暗的死亡。
“走。我不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