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以上京为首都,继唐风,疆域广阔,剽悍尚武,施行一|国|,|两|,|制的国策,北部主游牧,南部主农耕。
地理气候复杂,北部大草原连绵广阔,山脉迤逦,沙漠肃杀,以契丹族为强势主导,混居着女真族、奚族、鞑族……等七个民|族。
南部平原肥沃,丘陵起伏,以契丹族为强势主导,混居着阻卜族、汉|族、室韦族……等十几个民|族。
这些并非从后世的教育中学到的,而是在这时代的书籍、画本、戏剧,以及与这时代,来往流动的人|口|沟通中,有目的性地了解到的。
自从二十来岁时自学了契丹语,就再也没有看过宋语翻译的辽书,直接看原版。看翻译后的版本,总有种被译者思维先入为主,占据了大脑的狭隘感。很不舒服。
就像宋人蔑称辽人为野蛮的“胡虏”,辽人辱骂宋人为奸诈的“落夷”一样,每个国家都会带着奇怪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对周遭其它国家抱有深深的偏见。
唐宋元明清,而非唐辽元明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后世教育尊宋为正统,而非同时期的强辽为正统。
历史学得不太好,光阴似刀割,刀刀深刻见骨,几十年苦难折磨过去,很多记忆早已经模糊、错乱了。
绞尽脑汁地回想,北宋亡于强辽么?……
不,不对,后期女真族崛起,建立了金国,金扩张,先灭辽国,后灭宋国,给后世教科书留下遗臭万年的靖康耻。
我希望靖康耻早一点来。
身处滚滚奔涛的残酷历史洪流之中,以一个小人物的鄙劣私欲,我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扇动蝴蝶翅膀,加速这个腐朽臭烂王朝的灭亡。
可是灭亡之后呢?……
生灵涂炭,血流漂橹,新的王朝在废墟上建立起来,不管冠以何种好听的名义,仍是换汤不换药的剥|,|削王朝。
华夏的史书上记载得很清楚了,永永远远都在重复。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无数哑然的冤案仍会密密麻麻地上演,密密麻麻地湮没于黑暗。
就很绝望,很无力。
“……”
管它呢,老子爽了就行。
在我病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
帝都,南郊。
偏僻清净的竹林深处,鼎芳会|馆。
比之京城地界里,王公贵族鳞次栉比的桂殿兰宫、玉楼朱阁,这栋小建筑实在其貌不扬。外面仅几个懒散的小厮,阳光下哈欠连连,配着棍子,吊儿郎当地巡守,时不时地跟旁边人拉两句闲呱。
进入会|馆朴素的前厅,上楼,别有洞天。
穿过长长的幽雅画廊,暗中隐卫阴晦,若隐若现。
没有点灯的昏暗包间无数,外壁皆缀有金漆的小竹匾,依顺序排列,分别名为龙潭、红豆、华曦、紫竹、醉仙、云水……糅杂了儒、萨满、佛多家的玄奥。
唯“龙潭”是亮着的,明黄的烛光绰绰约约,如梦似幻,洒映出圆形的玲珑绢窗。
训练有素的侍者垂眉敛目,恭敬无声地拉开了龙潭的门扇。巨大的辽国名画,江山百骏图,扑面而来,墨彩遒劲,豪放风流,恢宏震撼。
刺猬紫檀八方桌,环绕着五把泰寿安宫椅,严整沉肃。
熏香渺渺,贴东墙的博古架内,错落地陈列着先秦时期的青铜珍器,旧唐皇朝的兽首玛瑙杯,武周皇朝的文玩。
蟠龙皈|依瓶名贵,却没有插饰浓艳的花卉,而是别出心裁地培养了一簇来自北国寒疆的荆棘,墨绿肃杀。
“……”
没人敢落坐,进入包间以后,就这么整齐静谧地立着,垂首等候着。
侍女莲步轻移,无声无息地进进出出,奉上几碟精巧的奶酥珍馐、糕点小食。
五月份,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厚实的衣裳褪去,逐渐轻薄。
开放的抹|胸装,来来回回,露着小麦色的紧致脐腹、圆润漂亮的肩膀、修长结实的双臂。我从没见过敢这么穿的宋国女人,宋女这般暴露,走在大街上,是为惊世骇俗,会被戳脊梁骨,辱骂不守妇德,拖去浸猪笼。
压抑地久候半晌,终于姗姗来迟。
包房的门从外拉开,大步如风的契丹贵胄带着随从迈入,细长的铜饰抹额,镶嵌着莹润的蓝宝石,腰仗三尺重剑,凌厉地虎视鹰顾。
屋内众人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恭谨畏惧地抱拳作礼。
“主子!”
“主子!”
“主子!……”
妩媚的胡姬屏息凝神,谨小慎微,伺候着沏茶,低空流淌出圆润的弧线,浸润精致的木雕茶宠,茶烟袅袅,上演赏心悦目的茶艺。
轻品毛尖浓香,舒畅地润了润喉,自在地阖动茶盖。
方才出声。
“起了吧。”
“谢主子!!!——”
洪亮地齐声,整齐划一地起身。
番市商铺势力中,最为城府深密,心狠手辣,被尊为老首领的大婆姐。恭恭敬敬,奴颜婢膝地上前去,深躬着腰,举案过眉,奉上这半年的流水,厚厚一沓账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