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民是庶民,商绅是商绅,胥吏是胥吏,官僚是官僚,皇亲是皇亲,云泥之别,地位相差太远了,压根不在一个世界里。皇亲贵族以下,各层人群有各层人群的血肉长城去筑就。
凭什么,要他们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另一群,去表态,去配合付出。
于我们何益?
他们问。
“管事的,劳您受累,清场。”
“哎,是是是……”奴颜婢膝地应诺,转过身,显出烟花柳地,镇场子的狞恶来,“姑娘们,小伙子们,撤撤撤,大人们谈正事,该回避,都下去了噢——”
上茶点,添香。
谈及这些年基层愈发肆虐的拐|卖犯|罪:夜里被翻篱笆入户,石灰粉烧瞎眼,抢走孩子的农民家庭;走亲戚路上被掳进马车的城镇少女;书院失踪的寒门少年;车站闹市,仗着团伙势重,光天化日明抢妇人牵着的儿女,抱起来就跑,消失进茫茫人海,无法追及……
“……这些与我们无关,他们只敢欺辱平民老百姓,不敢碰大户。”
是么?
刑侦名捕请示地看了眼自己的直接上级,得到校尉官无声的应允后,不带情绪地森冷继续。以官衙统计的宏观数据,摆出逐年递增的相关犯罪事实。
“初始它们只敢动偏远乡野的穷苦人家,我们没去竭力扑杀,觉得太远了,不值得牵动平稳的大局。”
“后来它们开始把獠牙伸向乡间的富户,我们觉得那些大吵大闹的受害者忒不懂事,不晓得朝廷的颜面有多重要,捂住他们的嘴,不允许发声。”
“再后来城镇的居民区,开始有女人学生神秘失踪,人间蒸发……”
“再后来……”
黑|市的展览售拍笼中,出现了戴着|口|枷的断臂世家子。
几位大佬手中的解酒茶猛然一抖。
“术业专攻,隔行隔座山。可以理解,诸位皆是忙于营生的体面人,对那些零零散散分布在全国各州、县、乡的恶性拐|卖刑案,没有直观的感受。”
所以她用现代数理的方式,绘制了张折线统计图,直观明了地展现近三十年来的猖獗趋势。
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枝繁叶茂、荫天蔽日,不止局部地区拐|卖犯罪的密度在上升,且纵轴,还在不断地向邻近政区扩散,犹如癌症到处感染。
官|僚尸位素餐,要么忙于党|,|争|弄|权,要么沉溺于淫靡享乐;小吏蝇营狗苟,忙于吃|拿|卡|要,欺压良民榨取油水;朝廷忙于歌功颂德,粉饰太平……整座王朝皆在醉生梦死,今朝有酒今朝醉。
有些东西,即使干徐明文他们这行的,没上来之前,也说不清楚到底严重到了何等地步,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而已。
直到了升入了一国帝都,有了足够的权限,调取使用,最高司法重器的藏经阁。对比、汇总,旧些年在地方的经历,才终于剥开云雾见天明,看清楚了究竟多么触目惊心。
李青峰缓缓地出声,随口讲了个已经涉及到豪门大户的案例:
淮阳北地,某老将军家的千金,乘着轿子,带着家丁,拜庙途中仍被掳走了。找回来时已经晚了,人已经毁了,万般无法,把疯疯癫癫的女儿下嫁给了一个百夫长。
“我知道你们不在乎这桩惨案,”刑侦名捕紧紧地配合着师傅的节奏,“可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倘若这个出事的女人,变成你们的女儿,你们的亲姐姐,亲妹妹,亲孙女,亲姑嫂呢?……”
他们还能做到无动于衷么???
“……”
“……”
一片沉默。
寂静中,昏黄的火烛细微地噼啪作响。
“好吧,”暗暗咬牙,“再退一万步,纵使女人不算人,无足轻重。可你们打打算盘,仔细算算账,清白未受过伤害的女儿、姐姐妹妹,她们身价高,能被你们用来孝敬给上头,向上联姻,抱大树不是么?……那是金钵钵。而非向下下嫁,许多年的千娇万宠,白养了个赔|钱|货。”
武官望向夜宴的下位,“赔钱货”这个物化、贬低女子的侮辱性词汇,从女子唇齿间吐露出来时,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部下焦灼似烈火,理智快破裂了。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纵横捭阖在完全属于男人的政|商世界里,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今天的事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