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眼圈红了,但还是飞快地计算,稻草棒环插着十数根,暗红的山楂,黄褐色的山羊豆,橙色的柑橘瓣。
“公、公子,四十六文钱。”
青年从荷包里摸出块碎银递了过去。
妇人没接,感动得声音发抖,良心不安,抗拒地喃喃:“哪里吃的了这么多呢?……您别这样可怜咱……这样不好……不好……”
锦毛鼠不耐烦地催促:“快给装起来,亲戚家里小孩多,满地吱哇跑,弄点零食堵上他们的嘴,省得鬼哭狼嚎。”
碎银块放在木板上,没等找零,伸手拿过整根稻草棒,扛着走了。
“拿不过来,这样方便,大姨你重新绑根吧。”
大姨愣愣地看了会儿好人远去的背影,直至再也望不到,抹了把眼泪,弯腰忙碌,收拾摊子,背着襁褓里的婴儿返家。
锦毛鼠来到了当地行政衙门开设的慈幼局,跟值班的工作人员知会了声,把糖葫芦分给了孤儿,院子里气氛高兴得跟过年一样,欢欣雀跃。大部分是小女孩,男孩除非畸形、残疾,很少被遗弃的。
“侬几岁了呀?……”
“叫什么名字?……”
“这是你自己绣的?丫头真厉害,长大了定能嫁个如意郎君,好好活……”
青年蹲下来,矮下身,笑眯眯地跟小孩玩了会儿,心情愉快地哼着歌儿离开了。
长街小巷,我一直跟着他,他自始至终没发现我。
现在我跟谁,谁都发现不了了,包括展昭。
“南乡具体家庭住址在哪儿?”
豪侠吓了一大跳,瞬间按到了刀柄上,看见是我,又缓缓放松了下来,友好地打招呼。
“嫂子,侬怎么跟条鬼似的,无声无息。”
没表情地歪着头,端详着青年潇洒的一举一动,脑海中浮显出些模糊错乱的记忆。
战友潜进酒楼救人,爆发激烈的兵戈冲突。趁着打斗混乱,被拐的女人虚弱地往外爬,浑浑噩噩,长长的一段路,拖过的痕迹全是血。
一双浅色鎏银纹的靴子停在了眼睛前方,堵住了生路。
【白玉堂,你其实知道的,这样做是丧尽天良的,你其实都明白的,对不对?……】
【我的命也是命啊,不能因为我长了副女人的躯体,就不把我当人啊……】
【倘若今日趴在这里往外爬的是你的亲姐姐,亲妹妹,你是否还能狠得下心?……】
精致的月白色靴子让开了。
头顶传来一声极其艰涩轻微的低语。
【走,快走,往东爬。】
怒吼。
【你嫂子怀孕了,小五,把她拖回来,大夫诊断,她已经怀了陷空岛的子嗣了——】
然后。
玉一样善良通透的人儿,轻柔地拥着后脊,避开崩裂流血的伤口,重新把我抱回了地狱。
对不起,好人愧疚万分地说。
对不起有什么用呢,疼死我了,人疼成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