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更偏的里头去,在隐蔽的屏风后,找了个位置落座。
“我不回去睡了。”
抱着砖头厚的武学典籍,靠在软椅里,跟消瘦了大圈的男人吩咐,“船队开拔回京之前,白天黑夜,我都泡在这里面不出去了。”
“好。”
展昭的神情像是大松了口气。
他背过身去找书,正直英朗,剑客挺拔,走路的姿势却有些掩饰不住的奇怪,菊花残,满地伤,干烂了以后涂药膏仍火辣辣地疼。
啧啧,风水轮流转啊,那个徐明文被官商当肉|壶玩,几十年折磨得神智疯癫,人形不剩,哭着跪着磕头求他们放过,禽兽们反倒觉得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二弟牛逼。
现在让他也尝尝男人的好,刀捅到自己身上了,明白性|虐|待的受害者,生理上、精神上是何等的血肉模糊了。
“女流禁入宗祠与瀚文阁,但现在家族里为夫官最大,为夫带你进来,没人敢拦。”
拿了两册古旧的小篆书简,回来挨坐着,摊开在桌案上。
夫妻安静地阅读许久,渐入佳境,忽然间传音入密,打断了心流状态。
“明文。”
轻轻地唤。
“如果说,展某愿意做属于你的忠贞男人,让主位于你,我们那些前尘孽债,能一笔勾销么?”
“可以。”
眼皮抬也不抬,糊弄敷衍。
墨发如瀑,低垂着猫头,小小声,底气不足地嗫嚅。
“你曾经说过,人死如灯灭,无转世,你并不认为那个倒霉鬼姑娘是你。而是劳什子……什么平行宇宙,三千大世界,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独立世界。”
“那么,依照此理推,你不是那个倒霉鬼,我也不是那头畜生官僚,四哥、小白鼠也都清清白白,一直待你很友善巴结。你将仇恨转移到这群人头上是没理由的,是错误的。我们不是那群‘它们’,我们与你无冤无仇。”
哟。
我抬起了脸,小指压着书卷,皮笑肉不笑,安静地盯着红肿破裂的猫嘴,长篇大论地叭叭。
“你想表达什么,可以说得更直白些,为妻脾气很好的。”
“………………”
惧于顶级武者恐怖的威压,僵硬地停顿了会儿,方才缓过心神,硬着头皮继续。
“你打我一辈子,我都不会还手。你怨我,是我应得的报应。确实做过分了,那头畜生。”
“寻常官兵卑弱,庸庸碌碌混口饭吃,非英雄豪杰,没有破天的大本事,贪生怕死方得自保。她如果跟展大人一起义气作战到最后,展大人不一定得死得活,但以她的粗劣武功,必被砍死无疑。逃了,叛了,底层蝼蚁的人之常情。”
心底微微震动,这头出身优渥的理想主义怪物,可算落足实地了,懂得体谅千千万万“无耻小人”的不易了。
“恨意是最刻骨铭心的感情,无法消除,只会随着时间的漫长酝酿得愈发浓烈。”
“展某明白,你无法不去恨。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冲着我来就行了,别牵扯任何其他无辜,包括四哥。”
咧开白牙笑了。
“你他妈的在喷什么狗屎,包括蒋四狼?”
抓着男人结实的手腕,往外反拧,慢慢地剧痛地拧折,手筋近乎撕裂,丈夫的脸痛苦惨白,咬牙隐忍住闷哼,额头渗出薄薄的细汗,身形发颤地伛偻,近乎趴到桌面上。
“……没、没错,包括四哥。”
“根源不在他,在我,你这种草芥得罪了上官以后,根本跑不掉,勿论朝堂、江湖——南侠出身江湖。”
“四哥不过是个黑|手|套而已,纵使没有蒋大商人,也会有秦巨贾,邱大商人、柳大商人……倘若实在没有信得过的手套来替为拾掇,为政者便会亲自下场,自行动手。”
注视着冤亡厉鬼幽黑不见底的眼睛,澄明地剖析所有,诚恳地轻声承认:“你受过的那些私刑,会由本官亲手做,勿论殴打、挨饿、关黑牢、扒了衣裳硬拖上床泄愤……种种不体面、不光彩,君子入脏污的庖厨。”
“根结在权势,“低声下气地乞求,“所以请恨展昭,只冲展昭一个人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