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宫羽奶奶,空气突然安静。她的指尖在银勺柄上捏出几道白痕,余光瞥见柚木奶奶似笑非笑的眼神,脊背不自觉挺得更直了。
宫羽奶奶几十年顺风顺水的人生,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骑虎难下,她面前那只款式普通的白色瓷碗此刻就如同猛虎,真叫她拿捏不住,又无可奈何。
到底是脸面占了上风,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再硬生生拒绝不仅林相旪下不来台,她自己也会落人话柄。她端起瓷碗,用汤勺轻轻一舀,清凉的老鸭汤混着些许油花便一同入喉。
不需要多,只要一小勺,但凡味觉没出问题的人脑海在蹦出的第一个词语一定是——鲜美。
火腿的咸鲜、老鸭的醇厚与笋干的清甜在三小时炖煮后,所有的精华全部聚集、浓缩在汤里,不好喝才怪了!
“还行吧,跟我家大厨比还是逊色了些。”宫羽奶奶清咳一声,嘴上不饶人,手里的瓷碗却不放下,显然是还要继续喝汤的。
“你这说的哪里的话?”柚木奶奶回呛,“你们家大厨不是只擅长和式料理跟西餐吗,竟然不声不响学会了中餐?”
“炖个汤有什么难的?无非是把各种食材扔锅里,哪里分西餐、中餐?”
“不难你家大厨炖的汤怎么不见和歌喝完?难不成是不好喝?”柚木奶奶朝小孩那桌抬抬下巴。
只见和歌不知何时已经把碗里的汤喝得一干二净,正手拿大鸭腿,一边啃一边冲阳葵、阳翔傻笑,嘴巴、手上弄得油滋滋他也不在乎,洁白的衣服上已经沾上不少或大或小的污渍,与之前相比,哪儿还有贵族小少爷的矜贵模样?
往常在家吃点肉要连哄带劝才肯动筷的小孙子,此刻竟像只小兽般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刚啃完一个酥软脱骨的鸭腿,这会儿又吃起了挂着卤汁的鸭翅,红亮的卤汁顺着嘴角下淌,和歌赶紧伸舌头舔掉,生怕卤汁滴衣服浪费了。
宫羽奶奶的内心翻涌着惊涛骇浪,强压下内心的震动,不动声色摸了摸眼角,表情一如既往冷硬,言语却是软了下来:“毕竟和歌头一次吃老鸭煲,新鲜劲儿上来了,自然胃口也跟着大开。”
“行了行了,你们两姐妹的嘴能不能用来吃饭?一见面就拌嘴,吵吵闹闹这么多年还没腻啊!你俩再不吃,我们可就不客气了!”柚木爷爷夹起一筷子毛血旺就往嘴里送。
他早盯上了那一大盆飘着红油的毛血旺了,味道果然如想象般刺激辛辣,第一口略微呛人,他差点没遭住。细细咀嚼,越辣越想吃,明知道对自己而言过辣了还是控制不住向前伸的手。林相旪正要开口提醒,柚木爷爷已经自觉地转向蚝油生菜。
年纪大了,太刺激了身体受不住啊!
再看柚木奶奶,她向来偏爱素菜,桌面上的糖醋藕片正好对她胃口。
酸甜酱汁裹着藕片,咬下去还有“嘎吱”“嘎吱”的脆响。这夏天的藕就是嫩,又是早晨刚采摘的,新鲜水灵得不行。糖醋汁也调得刚好,酸甜适中,互相衬托,比起鲜香无比的老鸭煲,她更乐意夹这道菜。
朝光和千代的喜好也分明的很。朝光的筷子不停往装啤酒鸭的盘子伸,看得出他不太能吃辣,此刻已是满脸通红,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往嘴里塞啤酒鸭,吃完一块鸭肉必须大口呼吸五秒,又灌上大半杯水才敢继续刚才的操作。
千代则一碗接一碗地盛老鸭煲,她不仅爱喝汤,更爱吃里头的鸭肉。尤其是骨头多的部位,比如鸭翅、鸭脖子,她面前的骨碟里已然是堆积如小山的鸭骨头。这会儿吃得上头,直接上手,抓着鸭脖子就嗦起来,根本就顾不得仪态是否得体。
三个孩子几乎包圆了杭州卤鸭和桂花蜜藕,一口肉一口藕,嘴干了又喝口老鸭煲汤润喉,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就连平时一副小大人相的阳翔面对美食也露出了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冲动。兄友弟恭,照顾弟妹是什么?美食当前,他真的无暇顾及。
见大家都埋首忙着往嘴里送食物,宫羽奶奶才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小心端起碗快速往嘴里送汤。这汤鲜呀!里头的笋更是不得了,脆脆的,带着鲜甜,凹凸的部分刚好能兜住汤,一块儿送进嘴里,鲜味直冲天灵盖。
再有那大块的金华火腿,长时间炖煮火腿里的盐味已经完全融入汤里,但那股特殊的风味依然留存与肉中。宫羽奶奶是各大米其林餐厅的常客,高级的食材,比如鱼子酱、和牛算得上常吃,但没有任何一种食材可以比拟火腿的醇香。要不是顾着脸面,她真想拉着林相旪问问,能不能把火腿卖给她一些。
再看林相旪、顾长雪、季云惟这边,三人齐心协力围攻毛血旺。
他们仨是能吃辣的,毛血旺的辣度比当地人能接受的辣度微高一点,属于闻着辛辣,吃着舒坦那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