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踉跄两步,“我是寡妇,既然居士觉得我是女流,便没理由来招惹我,应该去找那些你认为能帮得上忙的重臣能臣。”
云琛弯起嘴角:“那在堂中一直和贵人贴得很近的男人是谁?”
明月言简意赅:“是我弟弟。”
云琛玩味道:“贵人和自己弟弟有私情?这可天理不容。”
明月呵道:“你胡说什么!”
云琛声音如絮:“我没胡说,贵人,你弟弟对你有情愫,你当真不知道?”
明月不理他,他又得寸进尺,抚上了明月的肩头,“贵人觉得我相貌怎么样?多的是贵妇人喜欢与我闲聊。”
明月挣开他的手,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云琛笑嘻嘻的,他弯着桃花眼说道:“贵人帮我告状,我可以做贵人的情人,保准伺候的满意。”
明月听在耳中,大惊失色,满是厌恶地瞥他一眼。
元明月的表情说明一切,云琛再次开口,话语直戳明月心口,“那贵人是和自己的弟弟情投意合?这叫□□。”
明月极力否认:“我没有!你不要妖言惑众,我和我弟弟之间清清白白,他有自己的家室!”
云琛促狭道:“是吗?那贵人肯不肯试上一试?贵人把我带过去,就告诉他,我是你的情人,瞧他气不气呢?”
明月知道他激将,干脆道:“根本没有的事,我为什么要试?”
云琛道,“贵人不敢,那就是承认了。况且,在下没有骗人,在下的确有冤要申,贵人的弟弟应该也是贵人,贵人引荐一番,为何不可?”
明月仔细看他:“你没有骗我?”
“我干嘛骗您呢?”
明月嗤笑:“骗子会说自己是骗子吗?”
语罢,云琛忽地掏出一把匕首,吓得明月连连后退:“……你、你做什么!”
云琛伸出手指,不假思索地割下一刀,指尖就这样汩汩流血,“我可以歃血起誓。”
说完,他将鲜血涂抹在唇上,一抹血色使他愈加艳丽瑰绝,貌比潘安卫玠。
云琛苦笑:“贵人不信我,总要信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吧,我若违誓,就要天打雷劈了……”
云琛割的伤口颇深,自指尖蜿蜒流淌,手心手背全是淅沥血迹。元明月看在眼中,恻隐中又觉得无聊。
此时辛冉趋步而来,说堂下表演结束,元修正找她呢。幸亏有人解围,元明月又要脚底抹油。
云琛舔去唇上的血迹,腥味入喉,他低声唤住她:“贵人不打算带我面圣吗?”
明月讶异,问他:“原来你一早就知道!”
云琛笑眯眯道:“贵人看我像蠢人吗?”
明月斥道:“……你不像,我像!”
元明月随辛冉回天王殿去,一路上云琛锲而不舍地尾随,跟得她心烦意乱。
云琛佻笑道:“我说了帮贵人试他,就肯定会试他。贵人肯不肯和我赌一把?”
明月大骂一声:“有病啊你!”
天王殿内,尽管表演结束,伎乐却仍旧不知疲倦地翩然舞蹈,人群倒是早已散去,不再挤在堂下。
季艳意犹未尽,缠着元修滔滔不绝,讲自己的观后感。
元修见明月来了,刚要展颜,便见明月身后跟了个微笑的美男子。
元修问:“这位是?”
明月随口道:“景乐寺的居士,与我讲签的。”
云琛油嘴滑舌,说道:“是,蒙贵人垂怜,常来景乐寺听在下解签,在下还要谢贵人的恩情……”
元修面色铁青:“恩情?姐姐常来景乐寺吗?连我都不曾听说过。”
明月道:“我当然不来,你的人难道有告诉你我常来景乐寺吗?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明月怒视云琛,骂道:“你别再信口胡诌!我不认识你!”
云琛委屈,小声嘀咕道:“贵人说不认得便不认得……在下好是心碎……明明之前贵人还送了在下一方手帕,怎么今天忽然转了性……”
云琛一边说,一边含情脉脉望着明月,假作真时真亦假,瞧得人真假难分。
季艳在一边看得直愣愣的,她隐约知道,这就叫情夫,就像胡太后和她的那些面首一样。辛冉掩着嘴偷瞄明月,心道传言非虚,这位公主当真是放浪形骸。
云琛拢着袖子,仔细找了起来,仿佛煞有介事,“我带在身上呢,贵人要瞧瞧吗?”
元修一听见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便极不理智,他紧紧盯着云琛,整个人微微发抖,云琛看在眼中,心中顿时如明镜似的。
他与明月的赌局,是他赢了。
他偏头给了明月一个眼神,炫耀似的,露出胜利的微笑。
元修看在眼里,只觉得是这个男人在与明月调情,他声音干涩,道:“好,你拿出来,我瞧瞧是不是姐姐的……”
“是……”
云琛仍旧拢着袖,恭敬地走上前去,仅剩一步之遥时,云琛终于亮出袖中的所谓“方帕”,竟是一只锋利的银匕。
刹那间,云琛一改脸色,眼中杀气腾腾,毫不迟疑地往元修胸口刺去。
“孝则!”
明月离元修最近,她不假思索,一把将那尖锐的匕首握在手中,封隆之也反应极快,一脚踹在云琛的脊梁骨上。左右禁军也当即现了身,将皇帝护在身前。
天王宝殿,众僧众伎众看客都纷纷侧目,连绕梁三日的琵琶声也停了。
云琛本就扶风弱柳,他背后遭人一踢,匕首脱手,直接扑倒在地,一场可笑的刺杀就这样极速熄了火,枉他费尽心思等到皇帝御驾,又得此机会近他身侧。
明月这才感受到掌心刀割的痛楚,她忙地撒开白刃,鲜血染红了掌心。
元修不由自主,忙去翻看她的手,明月向云琛呵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要刺杀皇帝!”
云琛咬着牙,泪流满面:“我是要申冤,是要报仇!汝南王做了什么,就要被赐死!皇帝,你说!你说啊!”
元修淡然,毫无被刺的惊惶:“他没做什么,但我就是要他死。你怕他死不瞑目,所以也来送他一程?”
云琛箕坐在地,绝望中竟笑了一声,口中鲜血淋漓,像一道猩红色的瀑布从他双唇之间倾泻而下。
明月骇然,脱口一字:“你?!”
云琛笑得凄厉,“成与不成我都早已服毒了……”
他眼中光芒渐暗,最后只剩下视线前失措的元明月,他望着这个蒙在鼓里的贵人,虽然已然口齿不清,咧着嘴说了最后一句话:
“贵人,是我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