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可好了?哦,倒也无需着急,我也只是想来问问沈大人究竟换好了吗?不是催的意思,只是想说沈大人大抵应该要换好了。”
“……”
说是不急,那手上动作可没有停下来。咚咚咚咚,那声音又急又响,看来着实是对他们不耐烦了。
沈流也无心仔细擦洗,见着公齐兰烟,搞清楚她到底有什么意图才是现下大事。他拽着贺谏白就推门而出,门正好砸在李殊明鼻梁上,引得人嘶的一声。
没错,他也是故意的。
沈流承认,自己看李殊明,确实一直有那么一些小小的不快。昔日公齐兰烟成王前夕想暗算他们不成,如今也要处处膈应他们几分。不得不说,重活一回,自己确实变得稍微斤斤计较了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看着两行血红相思泪从李殊明鼻孔下落,沈流还是饱含歉意地一礼。李殊明本来面上带着点嘲弄的笑,现在也荡然无存了。他冷嗖嗖地望过来,视线停留在贺谏白身上的那一瞬,嘴角还是不自觉抽动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自顾自带路了。
贺谏白被他套上那件有些束手束脚的绿色绸衣之后动作安静了不少,也不执着于和人处处作对了。就是还是木木的,得他牵着才知道往前走。
怎么像个极其倔的小孩子?沈流狠狠腹诽。
这园子初看不觉,亭台楼阁规规矩矩地错落,真的身在其中,却发觉奇特得很。这么说自然是有凭据。比如说这连廊中的扶栏,大致样子有了,可若考究起来,简直没一处是合乎规制,不像正经工匠所作,倒像是某个善于模仿,但十分有自己想法的人建造的。时而寡淡,时而跳脱,但又隐藏在大致看来不出错的外表下。
他甩了甩头,将发散的思绪重新集中起来。爽朗的大笑声传来,公齐兰烟正站在一颗柳树之下,手中金樽遥举,夜风将她衣袂卷起,在皎月下薄透如蝉翼,好一派风流洒脱。
难得她还特地摆好造型来迎接他们啊……
他总觉公齐兰烟看清他们的装束后,嘴角抽搐了一下,旋即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殊明一眼。可李殊明头垂得极低,一派谦恭。
“沈流君,孤同你与商陵君,可是好久未叙了。今日凉邑美酒,楚邑鲜果,快饮醉归如何?”
如此倒是出乎沈流意料。他谨慎道:“贺大人似乎饮错了东西,怕是不能让国君尽兴。”
公齐兰烟笑容却暧昧起来:“哦?是有听闻二位特意品尝了最近楚邑街头很有意思的零嘴。不过沈流君初来,怕是不知晓这落霞羹一点微不足道的缺憾……”
落霞羹?还取了个雅称,想来是说汤水里的花瓣颜色如落霞般多彩?
不过看来公齐兰烟暂时还不想要他们的命,既她提及这奇怪的花羹,沈流便顺着话头说了下去:“我不过饮了几匙,便觉头晕力乏,但略醒了醒,便再无症状。贺大人多饮了些,神志……情况不明。不知这毒物可有法可解?”
“非也,非也。如何是毒物?”拉长声音,又饮尽一杯酒,公齐兰烟目光轻扫过他二人,“齐辉境内花卉何止几百种,这落霞羹不是并不是随意凑出七种虹色的花瓣,而是有特意调制的配方的。你喝的那一碗,也不例外。沈君可知,为何落霞羹如此受欢迎吗?”
沈流摇头:“愿闻其详。”
旁边李殊明嗤笑一声,给齐辉王递上解酒的酸梅,淡淡开口:“自然是一碗饮尽,心飘飘然。宛若回到稚子孩提时,心头再无一件恼事。”
“只是沈君遇见这摊贩,可能技艺不太纯熟,把汤熬浓了些吧。”公齐兰烟笑意更深,“不过如此心性的商陵君,不知沈大人可否消受?”
那简直是……沈流忍不住剜了贺谏白一眼。今日经历属实称得上磨难了。
公齐兰烟还不肯罢休,幽幽道:“也不知为何旁人饮落霞羹都是笑容灿若孩童,放却俗世纷扰,贺大人这凡心却是这么重,反而更显欲求啊。”
沈流想起被她撞见那样的画面,脸微微热了热。所幸脸皮这种东西是练就出来的,今晚这样刺激,被揶揄几句已然算不上什么了。
他刚想镇定回话,顺便也揶揄一番公齐兰烟与李殊明这斩不断的孽缘,一阵似是机关引起的咔嚓声响起。
倏然间,成列的灯火亮起,照出一条通向一处原本隐在黑暗里的厅堂的路。
“孤还是最爱这处设计了……最重要的是,每次都能给沈大人这样的贵客,一点独特的惊喜……”公齐兰烟率先迈步,“沈大人快些吧,还有正事相谈呢,别误了你们同憩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