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选课后,生活似乎变成了一板一眼、有条不紊的单调节奏——
失去了魁地奇的一切活动,在六年级没有课的那些时间里,古尔芒也没法像前段日子那样大手大脚地挥霍光阴了,各个学科各位教授布置的家庭作业总数多到了就好像一捆捆羊皮纸根本不要钱似的——纸张和墨水的消耗量极大,然而霍格莫德村的周末旅程却因为那个被蛋白石项链重伤的凯蒂.贝尔而明令取消了,这让古尔芒准备去文人居羽毛笔店补货的打算彻底泡了汤。
十一月的一个浓雾密布的早晨。
古尔芒肘臂间夹着一本二手的《食肉树大全》,迎着冷飕飕、细蒙蒙的毛毛雨,穿过一片片菜地朝温室走去——远远地,她就瞧见了西奥多立在玻璃棚的门口,正侧身在和潘西交谈着什么。
等到古尔芒小跑着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潘西留给她了一个失意般的黯淡眼神,随即转身进入温室了。
“日安,西奥,雨还在下呢,你怎么站在这里?”
“日安,古尔,”西奥多朝雾蒙蒙的天空投去一瞥,回转视线时,脸上浮出一道略显惨然的微笑,“如你所见,潘西刚刚把我从小组里请了出来,她说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我的话,我就只好自己单独一个小组了。”
古尔芒探头瞥了一眼潘西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纳闷这根本就不是潘西的作风,为了期末成绩能瞧得过去,潘西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给自己小组添砖加瓦、成绩优异的组员的。
“这真的是潘西说的话吗?她舍得你离开小组吗?”
“果然,我想这套说辞是瞒不过你的。”西奥多脸上那抹勉强的淡笑稍稍缓和了些,“潘西不希望让你知道这是她的主意,这段时间对大家来说都有些敏感。”
说到此时,上课铃声比古尔芒的回答更快一秒响起,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笑,一前一后快走进了温室。西奥多领着古尔芒走到暖房最后面的一棵布满节疤的疙瘩藤的残根旁边——室内的空气温暖又潮湿,满是泥土的咸腥味。
斯普劳特教授随后走进了门内,一看见新加入课程的一张张怯嫩面孔,她那张饱满的双颊鼓起了愉快的笑容,连讲课的语气也变得欢快起来了。
“这样的契机不多,我很高兴从今年开始草药课也选择了降低所谓的成绩门槛。新加入我们的学生们也不用过于担心,由于草药课提高班的课程是根据书本内容分版块教授的,上学期我们的主要授课内容都与疙瘩藤相关——我相信我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应急课本已经分发到各位手上了,不过,还是要请大家尽快购买属于自己的课本,学年末以前,请各位把手中的旧课本上交回温室左侧的花架上。”
斯普劳特教授板起脸,拍了一下手掌,这意味着本节课程正式开始了。
“疙瘩藤占我们这学期所学课程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我们已经学习了如何移植、如何栽种,今天正好进入到了研究荚果的阶段——不太清楚详细内容的学生,可以先向小组内的成员询问,我也会在各个小组之间打转,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那么,大家可以继续你们的研究课题了。”
话音落下,一双双瞪圆的眼睛从斯普劳特教授的身上移开,一张张发愁的脸庞转身面向各自小组的疙瘩藤残根。
“昨天到级长那里领书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书是送给我的呢。”古尔芒叹着气翻开了手里的课本,扉页上用圆滚滚的字体写着的名姓竟然是——波莫娜.斯普劳特
“梅林啊,真是令人意外的好运,”古尔芒有些不敢相信地把手里的书往西奥多的面前凑了凑,“你瞧,西奥,我竟然拿到了教授用过的书。”
“也许这一学年,我们小组的实操课会少走些弯路。”西奥多报之一笑,随即也翻开了自己手里的课本。“第九十四页,古尔,上节课的结尾,教授已经讲到了如何摘取疙瘩藤荚果的方法。”
古尔芒把书翻得哗哗作响,第九十四页关于荚果一章的纸面上划出了密密麻麻的横线和波浪线,开篇的大标题上用圆滚滚的字体写下了:剧毒,注意尖刺与汁液。
“让我看看,教授划的重点是——根部的枝条里会露出一个小洞,我们需要避开有毒刺藤的攻击,把手伸进洞里取出一颗荚果,然后挤压荚果得到里面的汁液。”
“今天的任务可不轻松,”西奥多叹息道,“刺藤和荚果都含有剧毒,我们的防护工具却只有一副手套和一张面罩。”
“我们都没有单打独斗真是太好了。没有配合,一个人可得吃点儿苦头。”说着,古尔芒随手从墙根边取了一把看上去尖刃锋利的整枝剪刀,“保险一点,帮忙的人最好一只手握着魔杖,另一只手持着冷兵器才行。”
两人商讨着确定了分工,双双戴好了防护手套和树胶材质的面罩。一人手握整枝剪刀砸开蹿动不止的藤蔓,另一人趁机探出胳膊,从枝蔓后面的小洞里快速取出一颗扑扑跳动的、富有弹性的果实——紧接着,换工行动,第二颗葡萄柚大小的荚果也被顺利取了出来。
“完美的配合,你刚刚打中那条刺藤的时机太棒啦,西奥!”古尔芒高高兴兴地摘下了脸上的防树胶面罩,把手里的一颗黏糊糊的荚果放进了专门用来挤压汁液的大碗容器里。
西奥多也取下了面罩,微微一笑,“听到你这么说,我很开心——”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斯普劳特教授严厉的训斥声忽然从斜前方的那棵残根边响起,马上吸引了周围学生们的注意。
“帕金森小姐,你太心不在焉了,如果不是格林格拉斯小姐用防护手套挡住了刺藤,你现在已经躺在圣芒戈医院里不省人事了。”
斯普劳特教授语气里的担心大于斥责,可尽管如此,她并不打算三言两语就简单放过潘西——几分钟后,等到斯普劳特教授摇着头走远了,潘西尖声的抽泣仍伴着达芙妮的低声安慰,总是踟蹰在暖房的后半场空间里渐起渐弱。
古尔芒收回担忧的目光,偏头询问道:“西奥,潘西最近还好吗?”
西奥多锁着眉思索了一阵,缓声说道,“和前段时间德拉科和你起争执的那会儿相比,潘西这些天算是比较舒心的。”
“那还不错啊,德拉科终于不在潘西面前装聋作哑了。”
西奥多无奈地摆了摆头,“你知道的,他的自尊心作祟,怎么可能愿意让步,以往他们吵架总是潘西先低头,可是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了?就因为潘西为我说了几句话,他就要用粉碎咒恐吓她吗?”古尔芒没好气地说,“如果是这样,那潘西还不如从此以后都不要理他了。”
“上次的事情只是一个导火索,其实他们的矛盾从暑假就开始积攒了——问题不在你身上,古尔,潘西不完全是因为为你打抱不平了几句话才换来一场冷战的。”
“暑假?”古尔芒拧起眉头,抿了抿唇,“暑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来话长,”西奥有些犹疑地慢慢说道,“这和两家的渊源有关——在我们爷爷那一辈,帕金森一家曾和马尔福一家的生意往来密切,只是黑魔王崛起以后,马尔福家选择了这条路,但帕金森家一直努力保持着中立,不愿站队。事实上,黑魔王失势的那段时间,潘西的父亲也受到过有关食死徒身份的指控,自那以后,他一直不想潘西和德拉科有过多接触,早早替潘西物色了一位来自法国纯血巫师家庭的继承人作为潘西的未婚夫,只是他拗不过潘西对德拉科的喜欢;再加上以德拉科的性格,也从来没当回事……不过,也许你还记得,前些年,潘西每年假期都要去法国度假……”
“我记得……潘西之前抱怨过几句的,我以为未婚夫这事只是她在开玩笑!”
“是啊,我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上学期出现了变故,德拉科的父亲被关进了阿兹卡班……当然,还有我的父亲……以及其他许多纯血家族的父辈母辈也没能幸免……潘西的父亲大概是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程度,想让潘西转学去布斯巴顿魔法学校,如果潘西答应下来,他们一家都可以直接移民去法国生活了,远离这里的一切烦心事。”
“这件事……”古尔芒有些无力地说,“我……当时……在神秘事务司……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西奥多微微垂下眼皮,错开两人的视线。
“我明白,古尔……”
他缓缓吸入一口气,冷空气灌进喉管,一寸寸地冻住了他的肺,他总觉得自己的灵魂在寒气中恍惚一瞬,心脏一痛,眼前的视角又随着解离感一起,骤然后缩。
“也许是……因为我爸爸从来不让我参与这些事情……也许是他预感到自己将会深陷泥淖,又或者他真的是为了我好……”他叹了口气,“我并不了解个中缘由,也从来没有为此责怪过你……但是,如果你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就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诺特家就是一切,我爸爸把我排斥在外,也只是为了让下一任家主能保住诺特家的延续……所以很抱歉,除了课堂上的交谈以外,我平日里也必须和你保持一定的距离……”
说到这里,他心中的寒气更盛,眼中的视角也愈发后退,他的灵魂仿佛被排斥在肉/体之外,因为他知道什么话该说而什么话不该说,此刻他已经说了太多羞于外露的心思,即使他的灵魂在努力控制着理智,可他无法掌控的身体却不管不顾地想要将心脏里疏离的寒气一吐为快。
“尽管……我曾说过……我爱你……我却不能公然去反抗……很多事情需要顾虑,诺特这个姓氏……我必须、也不得不把它放在第一顺位……”
他一字一句地艰难说完,抬眼只轻飘飘地放走了一道眼神,他瞧见了一刹她盯住自己的怔忡目光,莫名的水雾好似正在她的眼波中流转。
“不,西奥,我理解你说的,”古尔芒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抓住西奥多的胳膊,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我一直都觉得这样才是我们啊,我们都有自己的考量、自己的立场,为什么要因为爱牺牲掉所有呢?”她说罢,猛然发觉自己的情绪似乎过于激动了,连忙松开手,有些尴尬地讪笑道,“我的意思是,西奥,我觉得你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的抱歉,你做得没错!而且,你帮我的地方已经足够多了,我很感激。”
西奥多回视着古尔芒的那双眼睛,某种未知的情愫和水雾一起早已从她的眼眸中蒸发殆尽。他紧了紧嗓子,低声道:“我反倒希望你因此而生气……”
古尔芒郑重地摇了摇脑袋,“西奥,如果我是你,我也许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是有一点,我必须得向你澄清——我没有走上另一条路,就像你们一如既往的所求一样,自始至终我脚下的道路也从没有改变过。”
西奥多有些瞠目地望着她,呆愣了片刻,他的眸光逐渐黯淡下来,语调却越显温和,“如果我们能走上同一条路,那就再好不过了。”
古尔芒冲他微微一笑,“如果德拉科能和你一个想法,我们四个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还记得我们从前一起上课的时候,那会儿多快活啊!”
西奥多抿了抿唇,面露一丝复杂,“我相信德拉科应该也是明白的……当然,说这话并不全是安慰……我和他曾在暑假假期刚开始的时候通过信件,那时候他并不是这样恶劣的态度——只是,他的想法突然发生了改变,这段时间你也看到了,他变得很敏感,疑心我们所有人,除了和高尔、克拉布一起行动,他也不怎么和其他人讲话——”
西奥多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从余光中瞥见了斯普劳特教授匆匆走来的身形。
“这里不许再说话了!”斯普劳特教授厉声说道,神色很严厉,“你们现在已经到挤压果实这一步了,记得戴上你们的面罩,不要小看荚果汁液的危险性!”
……
不久后,下课铃声打响。
古尔芒取下面罩、脱掉手套,把装瓶后的荚果汁液收回到了纳戒里面。
“古尔,你要和我一起去一趟猫头鹰棚屋吗?”西奥多也收拾好了一切,转身面向古尔芒问道。
古尔芒不解道:“去那里做什么?”
“最近的课业很重,霍格莫德村也没法过去,我想你也许和我一样正困扰着纸笔的问题,而且,你也刚好可以向丽痕书店邮购那些新课程的课本?”
“邮购?可是我没有猫头鹰——啊!我有一只猫头鹰的!可我把我的猫头鹰彻底给忘了!”古尔芒一拍脑袋,显得很惊恐,“西奥,你说我的布波不会早就被饿死了吧?”
西奥多轻声笑了笑,“我们一起去瞧瞧吧。”
两人掠过一条条冷风穿堂的走廊,踏着一层层数也数不清的台阶——
一路上,古尔芒终于慢慢地从西奥多的描述中得知那条被自己遗忘的生命竟然还活蹦乱跳着,这全然多亏了西奥多时不时地前往照看和喂养;因此,当古尔芒重又站立在布波面前的时候,这只猫头鹰好像也老早不记得她这个主人的存在了,他现在只认唯一的饲主西奥多,只在西奥多呼喊他的名字时才有所反应。
“明明我也花了很多钱的……”古尔芒呆呆地望着这只和西奥多亲近的猫头鹰,把两边的嘴角都撇成了苦相。
“你总是忘了他,其实他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西奥多的语气有些怅然,说罢,他轻呼出一口气,抬手从施有空间延伸咒的口袋里取出一把猫头鹰的口粮,一点点地喂给布波吃着——再开口时,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比刚来时轻松了些。
“古尔,也许你该多同他亲近一些的,不然他就只认得我了,这样可不大好。”
“你说得对,”古尔芒心虚地挠了挠脑袋,“之前都麻烦你了,西奥,以后如果你要来这里看你的猫头鹰,可以顺便叫上我吗?”
“当然,”他绽出一个浅笑,“我想……他会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相处的……”
……
午饭过后,太阳稍稍从云雾中露出了脑袋,凄凉的阳光照得猎场周围几棵孤零零的老树、和它们映在地上的粗短影子形影相吊。
从礼堂踱步出城堡大门,古尔芒不紧不慢地赶往海格的木屋。这会儿,巴克比克就被拴在门口,用他那张刀片般锋利的尖嘴,咔哒咔哒地砸着木屋的大门。
古尔芒高高兴兴地敲开海格的大门,和他打了声招呼以后,就骑着巴克比克朝城堡外的远山方向飞在空中不断盘旋,一小时不到,他们又返回到木屋的门前,因为海格的户外课马上就要开始了。
神奇动物保护课的提高班并没有被纳入重选的课表里,由于报名的人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连哈利、罗恩和赫敏都没有选这门课程——除了古尔芒以外,班里只有一个和朋友打赌赌输了的格兰芬多,还有两个稀里糊涂勾错课表的赫奇帕奇。
今天上课时,海格总显出有几分心不在焉,但是和前段时间相比,他的面色明显看上去好多了。刚开课那会儿,海格除了要安顾重病的阿拉戈克,还要抽空跑进深山老林的山洞里培养他的弟弟格洛普,时常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其实抛开精神压力,原本这些体力活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更糟糕的是,直到神奇动物保护课的提高班正式开课后,海格才发现他最喜欢的三位学生——哈利、罗恩、赫敏都没有选择他的课程。
前不久,海格还在对这种“背叛”行为感到既伤心又愤怒,一直气呼呼地嘟囔着再也不原谅那三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了。几周前,当邓布利多向他提及重新选课时,他还破罐子破摔地说干脆取消这门课好了——不过,邓布利多保留了这一赌气般的决定,同时也保持了神奇动物保护课的课程安排,使得这门不受待见的提高班依然能够按原计划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