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娓冷汗都下来了。
如坠冰窟忐忑不安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什么意思?江映舟来找她了?什么意思?江映舟来宿舍了?什么意思?江映舟在楼下等她?什么意思?她把江映舟晾在宿舍楼下半个小时?
因为睡觉,把江映舟晾在宿舍楼下半个小时?
没错,你把你暗恋对象晾在楼下半个小时。
心底一道如幽似幻的声音鬼魅一般盘旋在她脑海,像是恐怖片里为了渲染恐怖氛围加了无数层混响的鬼魂声音。
齐娓看恐怖片眼睛都不眨的。
但她现在手抖得如被电击。
天呐天呐天呐天呐天呐。她心里那个叫“娓娓”的小人儿急得上蹿下跳,又哭又喊,又踢又踹。
但齐娓本人捧着手机呆坐在床上,似被传说中的葵花点穴手点了定穴,动不了,想不了,说不了,甚至连空调因为电费用完突然停掉都没发现。
江映舟,来,找她,了。
在,宿舍,楼下,等她。
今天外面多少度?早上看了眼天气预报,好像说最高气温34摄氏度。宿舍楼下有椅子吗?她从来没注意过,江映舟不会只能站着吧?
江映舟不会穿的有跟的鞋子吧?如果是,齐娓会想把自己杀了。
生死大事,齐娓一激灵,摆脱葵花点穴手的掌控。
她“嗖”的一下翻身下床,推开阳台门扒到洗手台上看镜子里的自己。
眉毛,整齐的;双眼皮,明显的;眼珠子,琥珀色的;鼻梁,挺的;鼻尖,还不错;嘴巴,苍白的;肤色,苍白的。
扫视完毕,她打开水龙头掬水就往脸上浇。
进宿舍扯张洗脸巾胡乱擦干,拿上距离她最近的口红在嘴唇上轻沾两下,再抿抿,到镜子前看着匀了就找到手机挎上中午背回来的包夺门而出。
关门时也不要素养了,甩手解决。
她边下楼梯,边用手当梳子顺头发,楼梯间的大落地窗映照出她急匆匆的身影,而玻璃外是准备要下山的太阳。
江映舟不会走了吧?她觉得这六楼的楼梯怎么下不完的啊,跟那种盗梦空间似的,都在捉弄人,一圈一圈,绕得她晕头转向。
脚步声踢踢踏踏,她看着楼梯,想自己该换一双鞋子的,换成带跟的。江映舟那么高,比她高上十厘米吧?
万一她不喜欢太低头说话,又怎么办呀?
师姐就高呢……
齐娓快哭了。
没来由的,明明江映舟应该只是来还她的口红,噢不对,这口红还不是她的,她却想得跟两人是要去约会似的。
以前没发现自己想象力这么丰富呢。
齐娓抽抽鼻子,跨下最后一格台阶,终于到一楼。
宿舍楼里没凳子,江映舟也不在这里。
瞬间里她好像听见“轰”的一声,天上闪电打响雷的那种声音。高中时候大家都中二,遇上这种天气,喜欢扒到栏杆上,跟着闪电喊。
她那个时候堪称领头,总是最先扒住栏杆,让半张脸上都是温热的雨水。
今天却是安安静静的,她抬起右手,无意识地用拇指的指甲去划下唇线,再往四周看两圈,记住了黑板上的毕业寄语,没看到江映舟。
她走了吗?指甲下手重了,齐娓疼得皱下眉,把手放下。
是不是,忙,就走了,昨晚听她讲还得写论文。
合理。齐娓开始想要怎么和她道歉了。
她杵在大厅正中央,像枚钉子。
等会儿。那些谈恋爱的,男生都在楼下哪儿等女朋友来着?不能是在宿舍楼里吧。
“女生公寓,男士止步。”她看眼门口的标牌。
齐娓你傻了吗?!她在原地跺跺脚,小跑往门外的花架长廊冲。
本科时候不还怒发表白墙痛斥晚上在花架长廊里旁若无人抱着互啃的小情侣吗?忘了你坐在紫藤花下的长椅上摸猫猫,结果过了十分钟就被等女朋友的男生们“包围”的经历了吗?!
傻子齐娓。
她怀疑今天的最高气温根本不止34度,要不然她脑子不会冒泡的。
顶着冒泡的脑袋跑到能看见花架长廊的地方,她被按下慢速键。
因为她看见江映舟了。
前年,学校把长廊上的花换成了爬藤蔷薇,刚换的第一年饱受学生诟病,因为一整年架子上都只有叶子,没有花。
学校放的效果图上,淡粉的蔷薇盛开成云的形状。
去年是不是开成了这样,她应当是没太注意,或者说,忘了。
但今天,她第一次没那么讨厌搞行政的领导。
蔷薇正值花期,太阳正在落山,江映舟坐在蔷薇花下的长椅上,怀里是常在附近出没的一只胖橘猫。
白衬衫,黑西裤,很正式的黑色皮鞋——幸好,平跟的。
到胸前的长发这次被她挽在脑后,看样子是随意用皮筋扎的,感觉马上就要塌到细白的脖颈上。
胖橘猫窝在她怀里,像是在睡觉,她捡起手边一朵蔷薇,轻柔地放上猫咪的小脑袋,左手指尖在它的下巴轻轻地挠,右手拿起手机拍照。
然后勾起唇角,很温柔地笑了笑。
暖风挂在她嘴角。
齐娓努力平复过度急促的呼吸,慢腾腾挪过去。
在距离剩一米的时候,江映舟察觉到,抬头,看见是她,于是说:“醒了?”
余调是往上扬的。
但齐娓不敢妄自揣测,更不敢凭着她好像没生气就理所应当把这半小时揭过,尤其是在靠近之后,看见她后颈上几缕发丝被薄汗粘住。
所以把头发挽起来,是因为热吧。
齐娓心虚得要命,只敢看她的眼睛一秒钟,再多,姓齐名娓的人就要在江映舟的目光里眩晕了。
“对不起,我、我我睡太死了,没看到成宜给我发的消息,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她站得乖巧,双手垂在身前互相折磨,脖子弯成九十度,人像是也恨不得弯成九十度。
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地面被人踩得七零八落的花,看不见江映舟的表情。
而江映舟没有说话。
所以齐娓什么都不能知道。
要不我给你鞠个躬吧。齐娓抿住嘴,觉得这样才能抵消掉她的“恶行”。
“你,有好一点吗?”
江映舟的嗓音裹上枫糖浆,比在夜晚听要更暖调。
耳膜似被按摩了,齐娓下意识抬头,见江映舟抱着猫,略微歪着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