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问犯人似的对待,靳宴惟情绪依旧平和。
前不久集团会议桌上还金口难开的人,却顺从地搭了腔,虽然音色一如既往得清寡,如沉金冷玉:
“我来找小樱花吃个饭。”
他和孟勖身量相仿,这也是为什么孟樱宁刚才会将俩人混淆,此时视线平直着对峙。
但此时此刻,孟勖莫名瞧出一股被靳宴惟俯视与睥睨的架势。
“小樱花也是你叫的?”
一句话火药味十足,“我们跟你不熟,别总是占便宜套近乎。”
“行。”靳宴惟从善如流,淡淡然地改了口:“我找樱宁吃个饭。”
“……”
孟勖肺差点气炸,这跟前面的称呼有半毛钱区别,那股子亲昵感满得溢出来。
虽是雨天,但路过的人依旧不算少,孟樱宁余光瞥见有人朝他们方向看过来,目光带着好奇与探究。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更别提她哥还是个当红流量炸子鸡,穿搭风格还那么独树一帜,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极大。
孟樱宁一个头两个大,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扯了扯孟勖胳膊:
“好了,再嚷下去,待会儿你名字又得在热搜词条上建巢筑窝了。”
孟勖斜乜她一眼。
一双蕴藉风流的桃花眼,狭长眼尾上挑。
也不知道浮想联翩地误会了什么,眸色透着股恨铁不成钢。
“累死了,走了。”
孟樱宁拒绝接收她哥的视线攻击,指尖按在眉心,困倦地揉了下。
她一路舟车劳顿地赶回来,都没怎么休息,就等着回家泡个澡美美睡一觉,压根没心思看这两个老男人在这斗法。
靳宴惟视线尽数回落于孟樱宁身上。
注意到她脸上昭彰的倦意,讨债的心思彻底歇了下去。
“行吧。”孟勖也注意到了这点,妥了协,“那我们走吧,待这儿也挺晦气的。”
临走了,他还不忘带水带浆地含沙射影一番。
孟樱宁扫孟勖一眼。
也就她哥这从小就目空一切的少爷做派,敢在靳宴惟面前恣肆无礼,换做旁人,早就卑躬屈膝,腆着脸堆着笑,生怕怠慢了眼前这个手腕强硬、在商界游刃有余地纵横捭阖的活阎王。
孟勖垂眸,刚想撑开手里的伞,口袋里手机忽地响了起来,是他经纪人打来的。
摁断,对面锲而不舍地又打来,催命似的。
无奈,孟勖只好把伞递给孟樱宁,“你等会儿,我接个电话。”
出口人多眼杂,不适合谈工作上的事,他往里走了两步,半倚在转角处的廊柱,抬手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发型,姿态懒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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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樱宁捏着那把透明伞,视线落在前方的飘摇雨幕。那尊大佛犹立在她旁边,高不可攀的冷淡模样,手里松弛拎着一柄黑色直骨伞,身型笔挺优雅,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雨都变小了,还有伞,这人还待在这儿干嘛,扮雕像啊?
孟樱宁腹诽。
只心里吐槽,没出声询问。
也不是懒得说话,只是她在跟自己较着劲儿。
这些天来,因为飞机上那被救一命的恩情,她已经跟靳宴惟说过蛮多话了,早就远远超出了她先前给自己设定的指标。
毕竟,在孟樱宁的设想当中,她要是和靳宴惟再次相遇,绝对绝对不会分他一个眼神,要高贵冷艳,冷若冰霜,将他当作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更狠点,那就是将他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老死不相往来。
总而言之,要无视他,冷落他,鄙夷他!
但令人绝望的是,她现在一条都没能办到……
孟樱宁心下被懊恼情绪裹挟。
她郁闷地屏着股气,微微侧着身子,后脑勺执拗地对着靳宴惟方向。
檐外雨丝如织,仲春万物都浸泡在朦胧水汽当中,凉意盎然。孟樱宁衣着单薄,不算长的裙角被风拂起,冷意直往她脖颈处与膝盖窝钻。
她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缩了缩四肢,肩膀单薄骨感,两条纤细胳膊交叉在胸前,负隅顽抗着。
在打第三个哆嗦时,孟樱宁忍无可忍,刚想把孟勖拽回来,好逃离这方是非之地。
甫一抬眸,尚未转身,忽地感受到一阵清冷浅淡的气息漫入她的鼻息。
很清冽,洁净,像干净的冷泉,山巅的积雪。
顺间将她缚足在原地。
下一秒。
一件质感清沉,设计考究的黑色西服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严丝合缝的,像是落下一顶防护罩,寒意瞬间被驱散,盼求多时的暖意密密袭来。
孟樱宁怔愣了片刻。
等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就要把那件价值不菲的西服外套从自己肩膀上扒拉下来。
但还没等孟樱宁付诸行动,像是预判了她的举止轨迹,一只修劲有力的冷白手掌按在了她纤薄肩头。
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阻止了这件外套被弃如敝履的悲惨命运。
“别动。”
疏冷嗓音自她耳畔萦响。
习惯性言简意赅地表达完诉求。
靳宴惟复而用打着商量的语气,冷淡低沉的音色似乎被这场不期而至的雨水浸润,饱沁着温柔水汽:
“委屈你披一下我的衣服。别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