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走走停停,终于走到了西厢房。守在门口的小厮刚要通传,却被眼前这个俊朗不凡缀着锦鸡补子,身着绯袍的男子制止住了动作:
“不必惊扰王爷将养身子,本官与这位公子只为私交探病而来。”小厮虽然不知眼前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这男子衣饰补子却也无声中昭显了身份。小厮退下,为这两位略有些神秘的客人让开了路,而后复又垂首侍立在门外,以便能第一时间听候王爷的吩咐。
随着弘晟迈步走入卧房,南康并未跟随,只是恭敬地以目光相送,见到弘晟身影渐没,便随着小厮们一道站在了门外。小厮们见此情形,唯恐唐突了贵客,便不约而同地悄悄朝外撤了些步子。南康觉察到这细微的动作,缓缓开口道:
“诸位。房内的公子是王爷之故交,经年未见,想来是有许多话要说。还望行个方便。”虽然听懂了南康的弦外音,但小厮们仍面面相觑着,他们都是听思慎大人的令行事,而今思慎不在身边,谁也拿不定个主意来。
南康无奈,只能亮明身份。一干人等没曾想眼前就是布政使南大人。布政使,端的是一行省政务及财赋之出纳的从二品,虽然他们在王府当职,但甚少像今日般直面如此要员,一下子慌了神,就要跪下行大礼。南康扬了扬手示意不必,小厮们这才撤得远了些,南康也不着痕迹地朝门外挪了挪步子。
弘晟的脚步很轻,他方才从府门从到西厢房的路上耽搁了不少时辰,想的是阿虔久病初愈,难免需要长时间休歇。只是不知现下是否已经睡下,他不想再因自己的突然到访再让阿虔起身相迎。
缓步至卧房,眼前并未有阿虔,只余圆桌上一个空空的青玉色药碗。弘晟继续朝里走,才看见衣桁上搭着袍子,拔步床上正睡着阖目沉沉的阿虔。弘晟并不急着唤醒大病初愈的皇弟,反倒是捡着桌旁的凳几坐了,将覆着的铁面具摘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厢房。
虽然弘晟的手脚极轻,搬凳几的细微声响却还是惊醒了睡梦中的弘虔。弘虔心中揣着事儿,自然不能沉沉睡去。毕竟当时听见小厮的通传,她便想窝在床榻上作出一副沉疴难愈的病弱模样。却根本没想过她久病初愈,本应静养,身子虚得紧,甚至无需卧在床榻上装成孱弱形象,她不语不言,即便站在寝房,都得让人担心她惨白的面容下一秒会不会咽了气儿。
眼下是多事之秋,弘虔想要护住的东西太多,也就难免劳心伤神。思慎走后,她几番焦思未果,心烦意攘之际,便将李御医差人送来的发苦汤药喝了个通透。
许是汤药里辅佐了什么安神的方子,服下不久弘虔就觉得昏昏沉沉的,遂褪下皂靴,将外袍随意地搭在衣桁上,倒在床榻上睡下了。直到被这细微的声响吵醒,弘虔才疲累地睁开双眼,满是倦意,稍缓片刻,转头就见到已经在圆桌旁坐立难安的皇兄。弘虔撑起身子就要下床见礼。弘晟见到亲手足这副病怏怏的模样,更是止不住地心疼。一个箭步冲过去阻拦了掀开锦被就要下榻的弘虔,无奈责怪道:
“你我兄弟两人,又何苦讲究这些虚礼!”弘虔笑着应了,向上提了提身子,以便靠得更舒服些:
“那还请皇兄恕臣弟无礼之罪。”
弘晟摆摆手,将凳几搬到床榻边,念叨着:
“你总得能生龙活虎地站在朕面前,朕才能治你的罪啊。你看你,这两年病痛不断,小儿易患的痘疹你竟也得了。朕曾问过李华,李华说是因着你身子太弱,这才招致痘祸。朕想着你快要痊愈,想早些来看看你,却没想到你的王府竟走了水,索性你人无大碍。不然...”
弘虔见多了自家皇兄身为君王不怒自威的时候,想这般如同普通百姓家兄长的另一面,连她都觉得稀奇得紧。弘晟也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不复帝王的威严,改口道:
“阿虔,你现下觉得如何了?”
弘虔早就瞥见圆桌上那个泛着金属光泽的面具:
“回皇兄的话,前些日子呢,臣弟深受痘疮之苦。这日日周身如火烤一般,总忍不住抓挠。李御医威胁臣弟说,若是一直抓挠,怕是会留瘢痕。臣弟忧心忡忡,便让李御医开了安神的方子,这整日昏昏欲睡的,也不知道今夕何年了。”
弘晟挑眉,突然间凑近了身子,将弘虔吓了一跳:
“朕看你这面皮白白净净的,倒是并未有痕。阿虔可以宽心。”弘虔对上弘晟颇有些戏谑的眼神,漫不经心地勾唇一笑:
“臣弟这么些年就靠着这张脸讨女子欢颜呢。”弘晟忍不住笑骂道:
“你呀你。都娶妻了,还是这么不老实。”弘虔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
“臣弟这么多年,只好三件事:美酒、美婢、美景。只是身子太弱,将养这么多年也没个起色,臣弟便不敢出太远的门,左不过是到城外赏花听雨,却总觉得不太痛快。后来臣弟也想通了,既然这第三样得不着,臣弟便只专注这美酒和美婢也就是了。”
弘晟倒是没打算在此事上拘着弘虔,虽说他身子不便,但作为大泓唯一的郡王,又兼着是个风流多情的性子,三妻四妾,倒也无妨。明白归明白,弘晟思来想去,却还是忍不住劝道:
“你总要给林逋几分薄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