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湘看着眼前的场景,觉得这一切有些诡异而荒诞的真实。
任家上一代倒斗起家,据说当时亲戚们各自嫌弃,无人愿沾边,后来发家,却又都各自凑了上来,也是任邱礼报应,娶了那么多房小妾,甚至和自己的嫂子暗通款曲,却自始至终没有一儿半女。
如今能够分到任家财产的,反倒是这些不相干的人,那么任邱平奔波半生,却被弟弟与妻子害死,唯一女儿更是被复仇蒙蔽了双眼,将自己也搭了进去,这一切 ,为的又是什么?
秦晔见她一路都拧着眉沉默不语,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岑湘道,“我只是觉得,任大小姐这样做,很不值得。”
“她说她一个人换了两条人命不亏,其实是亏的。”
岑湘当初被迫杀人,但心中一直是过意不去的,此刻头一次觉得,人与人的性命重量或许并不相同。
“我看过她整理的任家账目,桩桩件件清晰明了,确实非她的叔伯还有那个管家能及,”秦晔道,“但也许,无论她再怎么优秀,力量终归有限,步步受制,如今这样,已是她考虑后果之后的选择。”
他神色漠然的看着任家的乱象,吩咐丁令德与从知县那要来的官兵们将任府各处出口进行把守,岑湘眼看他站直了身子,一副要出来主持大局的样子,任府的大门外,却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他还真是赌徒的嘴巴,说什么来什么,朝廷竟真的派人来查抄任家了。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早一步案件还未破获,晚一步这偌大的家业可能已被秦晔偷天换日。而岑湘也这才理解秦晔为何说任淑力量有限了,原来朝廷根本不会准许任家做大。
原来任邱礼一死,这消息便已上达天听,皇帝忌讳他们卸岭起家,不过是之前还有些需要任家助力之处才放任不管,如今二老爷死了,任家又只剩孤儿寡母两个正经继承人,朝廷很快便又增派了人来插手任家的案子,意欲一举将任家的财富收归朝廷。
而这次派来的人,还是先前负责走访绥城的霍闲陵。
他倒是来的巧,如今案件破获,任家连的顺位继承人都没了,霍闲陵白捡了一个便宜,他所带的官差皆是朝廷派来的,时间紧迫,还未来得及与此处知县通过气儿,自然不知道秦晔的事。
他进门见了秦晔与岑湘,眼中闪过一瞬的诧异,但很快便切入主题,毫不拖泥带水便将一干任家的杂鱼们都给料理干净了,他还带了咸德帝的圣旨,言明任家财产来路不正,圣上念任家这些年过了些本分日子,便不追究九族,只是将任家的财产全收归国库。
咸德帝这算盘打的太响了,岑湘捂着耳朵都能听见,但偏偏对于此时的任家来说十分奏效。
原本任家人还为了财产的分割争得不可开交,如今霍闲陵带着御林军来,自然是性命更重要了,一时间只有感恩戴德接旨的份,哪还敢抱怨朝廷的决策。
霍闲陵带着人将任家的田产账目等一应钱财相关收缴了,才得空来找被撩在一旁的岑湘等人。
他见岑湘坐在大厅里,收拾好了包裹,已是一副要走的样子,忍不住问:“湘妹妹,你如何会在这儿?”
岑湘:“额……”
秦晔理所当然道:“她武功高强,来保护我的。”
岑湘:……可都给你懂完了。
他显然答非所问,但霍闲陵与秦晔交集不多,便也不便再问。
秦晔原便因着半路杀出个霍闲陵堵他多一道财路吃瘪,但也不得不提醒霍闲陵:“任家与本王在引灵山遭遇伏击,故在任家停留,在这里遇到本王的事情,希望霍二公子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霍闲陵知道他要去往蜀中整顿,此中又牵扯良多,颇为上道的说:“在下省得。”
“那便多谢霍二公子了。”
秦晔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不想与霍闲陵多言,说完这话便盖上茶盏,也不在乎这是不是自己的府上,开始下逐客令:“明日我们便会离开绥城,还请霍公子早些回去,也好让我们多些时间休整。”
霍闲陵却还有话要对岑湘说:“湘妹妹,你侄子近来安好,傅家虽被禁足在府中,但他年纪小,还能去国子监里上上课,我弟弟对他十分佩服,再没找过他的麻烦,傅大人与你母亲也都还好,我那日前去拜访,二位还在家中拓了片菜地,只是都有些挂念你,如今看你无事,我想他们也可放心了。”
岑湘许久未听到家人的消息,自然十分感动,真诚道:“多谢霍公子。”
这下她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
霍闲陵问:“我办完了陛下交代的差使便要回京了,湘妹妹不同我一起吗?”
“我……”岑湘犹豫了一下,她心里是害怕那些追杀之人的,但事已至此,没有找到姜问药,她不想回去。
“劳烦霍公子了,我自有打算。”
岑湘这样说了,霍闲陵便也不再强求,这一晚她在任府也算睡了一个安稳觉。
几人临行前,秦晔被霍闲陵叫住。
岑湘与丁令德等人便在任府外等他们。
霍闲陵道:“祁王殿下,阿湘还小,随至此处已是不易,愿你能善待于她。”
秦晔倚在任府门墙边,闲闲的看着一脸郑重的霍闲陵。
他依旧是那个京城耀眼的男子,目光清朗,待人接物温和有度,甚至连那个不知该说聪慧还是笨拙的固执女孩,都不忘关照一番。
他眉梢轻挑,忽然有几许不解: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一个个都让自己好好待她,他看起来像是喜欢虐待孩童的吗?
“那是自然,本王的侧妃,自会好好照料,这便不牢霍公子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