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是嫂嫂的,您先尝尝。”王献之对于郗道茂的密友向来只敢讨好不敢得罪,此时一式两份,倒让谢道粲挑不出毛病来了。
“你倒乖觉,想用这糕饼堵我的嘴呢。”谢道粲打趣他道。
“怎敢。”王献之拱手道。
告辞后,王献之便款步往自己的住处而去。谢道粲亦吩咐侍女收了东西,准备回房间休息。穿过花园的石桥时,谢道粲恰好看到郗道琴自己打着一盏灯笼从远处墙根走过,瞧着方向,似要去北边的院子。
北边的院子?谢道粲顿时警铃大作,她唤来侍女,命她即刻同王献之传话,说郗恢喝醉了,容娘让他去接一下。
侍女不明所以,却还是小跑着截住了王献之。将话通传到,王献之立刻来了精神,命侍女将手里的东西送回自己住处,他则转身大步向大门走去。
侍女完成任务,想要与谢道粲交差,却发现她此时已走到了自己面前。
“夫人!”
“七弟让你去送东西是吧?”
“夫人真是料事如神。”侍女回道。
“不是我料事如神,是我太了解他了。只要说是容娘的要求,他比接圣旨跑得都快。”谢道粲说着,往王献之的住处走去。
“这点小事,还劳烦夫人亲自去吗?”侍女以为谢道粲是要替王献之送东西。
后者冷笑一声:“小事?一会儿恐怕就不是小事了。”
二人走到王献之所住的松石馆时,院子里一片寂静,唯有正屋亮着灯,小厮们都立在院子里。见谢道粲过来,众人纷纷行礼,谢道粲便吩咐侍女将王献之买回来的东西递给小厮,自己则准备转头离开。
正在她刚转过身时,她身旁的侍女忽然警惕地喊了一声:“谁?”
小厮们纷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谢道粲也跟着回头,只听侍女继续问道:“正屋里有人吗?”
小厮们都摸不着头脑:“没有啊?”
“可我刚刚看到窗边闪过一道黑影!”侍女的语气更加慌张。
谢道粲看了她一眼,确认道:“确定没有看错?”
小厮们也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算了,宁可信其有,你们还是去房间里检查一下,万一有什么歹人藏在里面,伤了七弟就不好了。”谢道粲挥手吩咐道。
两个小厮闻言推开了房门。
只听里面传出一声尖叫,刚刚进去的两个小厮纷纷跑了出来:“夫人,里面有……”
“里面有什么啊?”谢道粲蹙起了眉头。
见小厮们支支吾吾,谢道粲干脆抬脚走进了房间。绕过屏风,她便见到了立在此处局促不安的郗道琴。
“琴妹妹?你怎么在这儿?”谢道粲故作惊讶地问道,“不是,你怎么进来的?”
郗道琴没想到刚刚打开门的不是王献之,更没想到谢道粲会突然来此。此时面对着谢道粲的层层逼问,郗道琴一时间也没有想到很好的理由。
“我,我。”她紧张地攥着手指。
“入夜时分,你跑到郎君的房间里,意欲何为啊?”谢道粲还在不断攻击她的心理防线。
郗道琴的大脑瞬间空白。刚刚明明听说王献之回府了,算算时间现下也该到了这里。可为何来的却是谢道粲。
不对,谢道粲?她来此的理由难道就说得通吗?
想到这里,郗道琴会问道:“那嫂嫂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谢道粲冷笑,想不到此时郗道琴竟还想拉自己下水。她忙叫来刚刚院外的小厮:“你同琴妹妹解释一下,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厮举起手中的包裹道:“夫人受郎君之托,将郎君刚买的东西送回来。”
“那七表哥呢?”郗道琴不甘心地问道。
“七郎自然是去接容娘了。”谢道粲轻笑一声,郗道琴立刻明白了一切。
原来她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瓮中捉鳖拿住自己!
“这一切都是你操控的!是你要害我?”郗道琴瞬间大怒,眼睛通红,手指狠狠地指向谢道粲。
“我要害你?这话说的怪,”谢道粲好笑地看看周围的人,“是我将你送进松石馆的?还是我为你买通了小厮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流进七郎房间?你出现在此本就让人怀疑,现如今倒来质问起我了?”
郗道琴崩溃地大吼道:“一定是你,是你算计我的!”
谢道粲索性不跟她费口舌功夫,上前给了她一巴掌:“之前给你留了面子,可你非不要。如今要我将一切公之于众吗?”
“你觊觎堂姐的未婚夫,入夜潜进郎君房间,不就为了等七郎进来制造动静,好让他说不清楚娶了你吗?”谢道粲撕开郗道琴的最后一层伪装。
“你胡说!”
“我胡说?我不是没有警告过你,王七郎是和你堂姐郗道茂订了亲的。可你仍不悔悟,偏要做出这样的腌臜事出来。你只知郗、王两家世代姻亲,可你也掂量掂量,王家会不会放弃容娘这个嫡女,而让王献之娶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外室女!”谢道粲字字带血,刺痛了郗道琴的心脏。她眼睛里的血丝更加鲜红,整个人似发了狂的野兽一般想要冲着谢道粲扑去。
幸而侍女捕捉到了她的变化,在郗道琴扑向谢道粲的那一刻,侍女挡在了她身前,摁住了郗道琴。
“把她绑在凳子上,等夫人们回来了处置!”谢道粲一声令下,她的侍女一人就将这一切处理好了。旁边的小厮们看的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谢道粲旁边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侍女是怎么能拗动发狂的郗道琴?
而这边郗道琴刚被绑好,外面便传来了消息,几位夫人们现下已经到府门口了。
郗道琴这才意识到恐惧,她直勾勾地看着谢道粲,渴求着她能够放了自己。
“嫂嫂,嫂嫂我知道错了!”郗道琴一改刚刚的狂妄,哭着向谢道粲求饶。
后者却并不吃这一套。要知道坠崖前的忏悔最不走心了,那不过是濒死之人渴求生机的胡乱之辞而已。所以面对郗道琴的忏悔,她并不动摇。
“嫂嫂,我不过一时被迷了心窍,我怕我那位嫡母以后会随便将我嫁给那个纨绔,我怕我这一辈子都要屈居人下。所以我才想试一试,想给我自己搏一个好姻缘!我知道那王七郎喜欢堂姐,可哪个男人不纳妾啊?若他接我进府,凭我郗家女的身份,他也会为着堂姐的脸面善待我的!何况这对堂姐也有好处啊,我和堂姐联手,总比王七郎移情别家姑娘要好吧!这样,这样郗、王两家还是能够维持关系,这不是双赢的局面吗?”郗道琴虽被绑着,可脖子努力前倾,想要谢道粲可以给她最后一线生机。
“你真是无可救药,”谢道粲讽刺地看着她,“明明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却还要冠之家族的名头。你难道不知道姑母的七子一女皆是嫡出?你且去问问,王家主君有没有纳过妾?王七郎又敢不敢纳妾?”
郗道琴颤抖地更厉害了。眼见谢道粲不为所动,而外面人来人往的声音更加近了,郗道琴着急,拖着凳子往前挪了两步:“嫂嫂,求你了,放我一马吧!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脚步声停在了松石馆门口。
“嫂嫂!”郗道琴几乎是颤抖着说道。
谢道粲叹了口气,问道:“你刚刚是从哪里进来的?”
郗道琴能瞒过一众小厮,必定有她知晓的道路。
“后门!”郗道琴回道。
说话间,谢道粲解开了她的绳索:“带着我过去。”
郗道琴心下一喜,可转念又问道:“那这里的人会不会说出去?”
谢道粲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笃定地回道:“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说着,她揪着郗道琴走向了后门。
正当她们走出来时,松石馆前门处传来了郗璿的声音:“官奴呢?”
守门的小厮回道:“郎君去军营接郗女郎了。”
郗璿轻笑一声,摇着头离开了。
郗道琴躲在远处,看着郗璿的背影消失,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地上。
谢道粲则不再理会她,自己转头离开了此地。
“嫂嫂!”郗道琴却又喊住了她。
“谢谢。”她摊在地上,撑着上半身对谢道粲说道。
看着她倒在地上的样子,谢道粲竟也生出了一些怜悯:“只要你今后不再糊涂了,日子也不会太难过。谢家与诸位世家大族颇有渊源,你的婚事我也会帮忙留意。”
郗道琴点点头,看着谢道粲款步走向了石桥。
而就在她即将走过桥中心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谢道粲回头的功夫里,她看到郗道琴冲她伸出了手。
“啊!”一声尖叫过后,便是扑通的落水声。
“来人啊,这里有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