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泼德绿幽幽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反而露出尖利的牙齿,冲着门口大喊:
“是谁呀?本店近来亏空颇多,不换衣服,不换米——不管是哪位老兄,都还请回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音调带着一股牧歌式的悠远:
“谢泼德老爷!我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羊倌儿,听说你这儿多了几只走失的山羊,特来此问询。”
走进来一个手持牧羊鞭的老人,鹤发两鬓,裹着厚厚的鹿皮大衣。
老人手里牵了一头白色小羊羔,羊羔背上披了一条红金绣纹的毛毯,额上戴金羊角冠,四只蹄子打了金环链。
说来也是奇怪,外头寒冷光亮的雨水冲刷着房子的四壁,这老者和羊羔都从远处走来,身上竟然都是干燥的。
“谢泼德老爷,那些羊可是在海德山谷找到的?我家丢了母羊,这小崽儿丢了母亲,近些天草料和水都不沾,可急坏了我。”
似乎是在印证老人的说法,小羊羔咩咩哀叫两声,很是惹人怜爱。
“老人家,您看这甜麦酒里的几根……”
艾尔夹出几根白羊毛:“可是白山羊呀?”
老人这时候终于注意到了艾尔几人,吃了一惊:
“欸?今日有客人……在这儿多少年没见过外地人了!欢迎欢迎!年轻人,在红山羊之家住的可好?”
艾尔微微一笑,他打算旁观看戏:
“住的很是舒心。老人家,不用在意我们,您先解决羊的问题吧!”
老板仍然直挺挺立在原地,高高的柜台挡住了他的下半身。
那部分僵硬极了,直愣愣的像个老木桩:“没有的事,大叔。”
他说:“后院马厩里养了几只红山羊,不过已经老态龙钟。那是我母亲年轻时的嫁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羊了……您不妨到后院儿瞧一瞧。”
这话与他先前的说辞对不上……艾尔若有所思地暗笑着。
他饶有兴趣地添油加醋,把木酒杯里的甜麦酒和桌上的羊肉派都展示给那个羊倌儿:
“老人家,你看这羊肉……会不会是您丢的羊。哦不!老板,我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您可千万别生气,也别记恨!大家都敞开了说嘛!”
说着前言,谢泼德竟语气激动起来:
“怎么会呢,这位客人!定然是有谁在背后传话,坏我的名声,竟然说我牵了别人的羊回来!我父亲是走得早,但这可万万不能成为他人欺辱我的理由。”
“妈妈!把老伙计们牵进来!”
谢泼德一声令下,老妇人从后面牵进来三只红山羊。
这些山羊长相奇异,毛色鲜红如古老岩石壁画上的颜料,羊角上涂着某种部落样式的黑色涂料,个个儿颈子上都戴了一只看起来又重又大的羊铃。
铃铛两端的金链子连在一起,另一端攥在老妇人手里。
它们的脖子被金铃铛勒得不得不低下,绿眼睛里仿佛蓄满泪水。
艾尔惬意地斜倚着椅子。
他注意到,无论是那个看起来温和有礼的老板,阴鸷沉默的老妇人,还是牵着羔羊的老者,亦或是这三只鲜红的山羊,他们都有一模一样的绿色眼睛。
他们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关联……
“别吃!”
另一边,阿斯坎轻声警告加西亚。
加西亚也意识到些怪异,放下叉子翻动那块羊肉派问:“怎么了?”
焦黄酥脆的饼皮外是厚厚一层奶酪,馅料是肉桂汁和鲜嫩的羊肉,配了一点柠檬皮和罗勒酱。整块派闻起来香气扑鼻,色香味俱全,令人馋涎欲滴。
先前那老妇人端上餐食,阿斯坎细看了一番,发现老妇人手背上全是细密的红色绒毛,可她分明不是红发人。
阿斯坎用刀叉把羊肉派剖开,翻出羊肉馅料示意加西亚看。
只见外观呈饼状的羊肉馅里有丝丝棉絮状的红色毛发,它们很细微,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加西亚不动声色地审视谢泼德,后者仍镇定地同那位牵羊羔的老人打着太极,在他身旁的老妇人一改先前的冷漠,额前流了几滴豆大的汗水,眼神惶恐。
艾尔则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一旁看戏。
于是加西亚转而压低声音小声问阿斯坎:
“是不是那些红山羊的羊毛?那个家伙不是说……这红山羊相当于他的家人吗?”
阿斯坎平静地点点头:“先别吃,看艾尔怎么做。”
加西亚乖乖坐好,看着那两头被压低脖颈的红山羊,有一点犯恶心。
“这是我家的红山羊,产自阿帕拉鹅谷底,我相信您一定听说过 ,我母亲曾是来自阿帕拉鹅谷底的巫师。那里的红山羊通人性,寿命长,它们都四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