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就是这个道理。”
谢泼德把红山羊牵上去,一把薅住羊角,抬起山羊的脸。
那三头羊咩咩叫着,羊脸上同样用红漆画着某种部落式的图腾,形状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
“我看这真是稀奇!哦,原谅老头子没怎么见过这等稀罕物!”
“可是事关我这小羊崽的命,老头子还是得确认确认,毕竟眼睛在阿帕拉鹅谷顶可靠不住……年轻老爷,休要怪罪啦。”
老人嘴里如此说着,手里则轻轻摇着牧羊鞭,鞭子拍打在山羊的脊背上。接着一阵有节奏的拍打声响起,灰棕色光芒亮了一瞬后迅速沉寂下去。
羊们只是激动地乱叫一通,其余并无异常。
“看来这是实话。”老人点点头。
阿帕拉鹅谷底的红山羊同老人牵来的小羊羔攀谈着,两者发出不一样的叫声。
“噢,我这小崽儿更伤心了,我认得它的叫声。”
老人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虚虚地叹了口气,说道:
“就让我在这儿多住半天吧,我这小羊羔也好歇歇脚,明天继续寻找它母亲。”
他皱着他那宽阔浓密的胡须,从鹿皮大衣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酒瓶子,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口。
继而转身对艾尔说道:“外头来的年轻孩子,一定要记住:眼睛在阿帕拉鹅谷顶是靠不住的!像我……我只吃自己烤的派、自己酿的羊奶酒。”
老板谢泼德好像生出一股不愉快的心情,于是他没好气地喊道:“真是冤枉!”
老板的表情还是老样子,艾尔心想。
嘴里用着责备的言辞,却有一种奇怪的目光,冷淡又漠然。他的神色与他嘴里说出的话完全不相符。
柜台上的烛火烧的只剩下半个蜡烛头,昏昏的火光连他一半衣角都照不到,谢泼德整个人站在阴影之中,连个影子都叫人分辨不清,但是脸上分明还挂着笑。
这时候潮湿气飘进来,乳白色的雾气像美人连绵不断的衣裙,十分顺滑,一会儿又像是天际白云所幻化出的岛屿。
老妇人本来站在一旁,这下被雾气惊醒似的,便忽的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满是忧愁。
“哎呦!哎呦……又是这鬼东西!”
她一边叫着一边往那扇大门那儿赶,小轴子一时搭不上门栓,老妇人急地原地大骂道。
“水鬼,水鬼!这个贱胚子!”
待到她把大门严丝合缝地关住,再一扭身,面前恰巧站着个艾尔塔格。
艾尔笑眯眯的,这副狡黠的模样让一切属于精怪的形容词都可以完美套在他身上。
“……怎么了?”老妇人扯着那副干涩的嗓子,嗫嚅半天,好像舌头上打了个结。
艾尔深深嗅了一下,猛地咳嗽两声,展露出巨大的喜悦,乌黑的眼瞳里有墨色翻动。
他朝老妇人张开他那玫瑰色的双唇,故意露出象牙白的尖利牙齿,问道:“很多吗?”
老妇人糊涂地回答:“什么很多?”
艾尔盯着老妇人,微微笑了一下,用冷淡又惬意的声音自答道:“自然是很多的。”
老妇人摇着脑袋,说道:“什么也听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另一边,老人叫道:“真是一件糟心的事情!”
他极小心地把自己的小羊羔赶进旅馆深处,拴在橱柜旁一个大肚子酒桶上,拍一拍自己的鹿皮大衣,和气地向阿斯坎问道:
“这位年轻人,你可曾看见过精怪?”
阿斯坎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老板从鼻子里发出不怎么美妙的哼哼声。
“别生气,谢泼德老爷!我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诫孩子们一些事儿。”
“自然不会生气,老大叔。您住哪间房?”
“最偏僻那间,我的小羊羔在夜晚会咩咩地叫,我这把老骨头可不能影响到年轻人们。所以得给我们来两间。”
“那就塔楼顶上那两间,偏僻、安静、面积大。完全符合您的需求。”
“好极了。”老人愉快地说。
他脸上一直露着笑容,眼睛和蔼地眨着,牙齿并不像寻常的老头那样掉光,或者被烟草熏成脏兮兮的暗黄。
他的鼻子很尖,嘹亮的声音像个常年唱歌的歌者似的:
“年轻人,别嫌我话多。如果碰见来自阿帕拉鹅谷的精怪,一定别吃它们赠予的食物。”
“那精怪可不吃人,但它们能一直困着你……困你从生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