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十三年的四月,日子有些难过。
起码京城的样子不大好——自清明那日起,便淅淅沥沥的开始落雨,偶尔才得从阴云的一角里偷得半点光,可那是极吝啬的施舍,总不到一炷香,甚至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天爷便又将光收回去。
天一日比一日的暗沉,又一日比一日的闷,徐府里好些下人是当今皇帝还做王爷的时候,就跟着主家一起南渡,可这十五六年的光阴也仍不能磨掉他们骨子里由北方烙下的印。
新京城的潮湿黏腻,是他们至今也不能习惯的。
虽是如此,徐府三房的日子却火热极了。
自打上旬老夫人开恩,允许三房主母于姝于娘子将自家屋里的私账本管回去后,这儿便热热闹闹起来了。
虽是第二回——甘草子躲在倒座房里听那些老妈妈嚼嘴——
“她不行的,她指定不行。”这是管小厨房的李妈,腰肥膀圆。
夜里守门,总爱嘬两口烧酒,干瘦干瘦的刘嬷:“哎唷,李妈妈又知道啦!”
李妈眉毛一竖:“叫你来讲!你知道多少?你屁都不晓得一个。”
旁边的人见状就劝刘嬷别说,她们压着嗓子,学南边小妇人讲话的调子:“你还要不要吃酒啦?厨房她管的,你头脑清爽点嘛!”又叫李妈消消气别计较,这倒显北边人“豪爽”了:“知道老姐姐你人顶顶好!咱不跟她见识!讲自己的,讲自己的。”
李妈这回是眉梢飞得老高,斜着眼瞥了下刘嬷,随即收回眼神,手往那膝上“啪”得一拍,唾沫又横飞起来:“她那个时候,就刚做新媳妇的时候,老夫人自己给三郎主挑的,看她老满意了,第二天去敬茶的时候,就让她自己管账本。她还不乐意嘞,撺掇家婆,要家婆把公中的也给她管。”
立马有人接了话茬:“怎可能给她!”
李妈点头:“是呀!怎可能给她。老夫人眼明啊,晓得她不对了,三个月后查账——银子少一半!”
刘嬷也不再咕哝甚么“了不起,不要脸的就知道捧臭脚,不晓得吃掉多少油水去,也没见分你一分……”,她也跟着忙问:“哪儿去?哪儿去?”
李妈等众人对她三催四请,吊足大伙儿胃口,才把声音藏喉咙里,突然就做贼似的小心道:“贴娘屋里去啦!她大兄弟,跟她一个娘生的。亲娘在她三岁时候刚没,后娘立马进门。兄妹两个在后头那个手底下讨生活,难过得不行。没多长时间,又新有四个小兄弟,两个小姊妹,爷①也不顾他们,好像不是自己生的。现在她日子好过了,大兄弟还磨着呢,要不是门户在,不好乱做媒,还不知道她后娘给她弄个赤脚扒土的嫂子来。”
边上的道:“不是说她嫂子寡妇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