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摆摆手:“望门寡嘛!还没过门,那边人就没了。好歹也是大族里出来的女郎,不愁嫁的。反正啊,事情给老夫人知道,少不得骂,账本也收回去,公中想都别想。”
甘草子本想就静静的听——她老子娘把她塞来三房做事情,要她耳朵竖起来,眼睛灵活点,但嘴巴要严实实的才可以。
可她好奇极了,照李妈妈说的,于娘子这么不行,还偷府里的钱养娘家人,怎么如今又能管账啦?
她眼角的余光笼在油纸窗的木菱格子上,隐约看见薛姨娘②又被孙婆婆领去堂屋,心中不免想:“真可怜,还不如我这个奴儿好,用不着天天听训。”
甘草子到底还是没按捺住,轻声问道:“那现在老夫人怎又肯给她管?”
李妈喜欢极了这小女孩儿的乖巧伶俐,猪油养得光亮水滑的大手拉过甘草子白白细细的小手,叫她到自己边上坐下:“平郎君不是身子好起来了吗?到底是如今三房唯一的孩子,老夫人偏疼小儿子,小孙子。看她养平郎君那么仔细,觉得她识魂③了,就又把账还给他。而且平郎虽然才满周没几天,可她嫁进来也有三年罢,小夫妻房里的账,家婆一直管着也不是事情啊。”
李妈这话茬子一提,边上其他人也顺着说起来,平郎君那个时候早产,身体太差,连正经名字都不敢取,就怕他命轻压不住。
又说甚么大房福气才好,才两年就生下了亮郎君,亮郎君现在才七岁,便机敏还体贴,大房主母宁娘子本事也好,管得府里井井有条。
还说甚么二房主母戚娘子不中用,明明跟宁娘子是表姐妹的,她就五年才抱个女儿,还善妒不肯让二郎主纳妾。
甘草子倒是很喜欢二房的那个小娘子,胖乎乎的,奶香味儿甜滋滋的,戚娘子脾气也好,她有时候跑腿去二房,戚娘子都肯让她也抱一抱小娘子。
她听得不高兴,撇了撇嘴,就起身要出去,不乐意再听嬷嬷妈妈们乱讲话——她们嘴里谁都不好。
戚娘子不好,于娘子也不好——说后面这个的规矩比皇帝大,薛姨娘怀孕呢还要天天伺候她(于娘子)。
可这些人转头,又会去说薛姨娘是狐媚子,当初就是勾引三郎主,才能被抬进府里,天天受于娘子提点,竟然还不学好。
哪句真哪句假?甘草子想:“那么矛盾,肯定没一句真话,全都是瞎编排出来的。”
她正想得入神,才走到堂屋的檐下坐着,屋里突然传出极尖利的叫声,此起彼伏的呼声,险要划破人耳膜,甘草子惊得忙抬头去看,吓到失魂——于娘子抱着平郎君跪在地上,他胸口插着一根铜簪,血染得襁褓通红,薛姨娘满脸满手的血,瘫在地上疯癫大笑。